聽到她這麼問,妻子哽咽的道:「我們是南方人,家裡本來是過得不錯的,因為出了點意外,我們才會帶著家當來京城投靠親戚,想在這裡開間鋪子做個小本生意,誰知道……」
丈夫本想阻止妻子說下去,但看到銀心和善的眼神,便由著她說下去。
銀心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被親戚所騙,捲走了錢,鋪子開不成,孩子又病了,向錢莊借錢救命,哪知錢莊利滾利,借個十兩銀子要還上五十兩,還說要將他們的孩子賣掉還債,他們夫妻才會帶著孩子連夜逃跑,卻找不到活計,只能在街上乞討。
他們悲慘的遭遇讓她極為同情,想也不想便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他們。「這銀票給你們,你們先把債還清了,之後租間房子住,把自己和孩子打理乾淨,之後看是要去找份活計或是做點小生意都行。」
「公子,這怎麼成呢,我們不能平白無故接受你的銀子……」夫妻兩人都很震驚,急著推拒。
「就拿著吧。」銀心硬是將銀票塞進那名丈夫的手中。
「這要我們怎麼還呢?」
助人是好事,銀心並沒有想到回報,微笑的說:「你們以後有能力,多做點好事就行了。」
「謝謝公子大恩大德……」
銀心心滿意足的看著他們離開。
「不怕被騙嗎?也許那對夫妻是騙子,如今這世道,招搖撞騙的人可不少。」門房將銀心和那對夫妻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覷了她一眼,冷冷的道。
「不會的,他們看起來不像騙子。」銀心笑著回答。
門房只覺得她是個蠢蛋,懶得理她。
事實上她向來有著神准的直覺和好運勢,像上回的假撞車真斂財,她察覺有異,果真是詐騙,在強盜要捉她和小姐時,她跑去搬救兵,祈求能有人相救,馬文才的馬車就在下一刻出現,所以靠著直覺做事,是不會吃虧的,遇上壞事,也能化險為夷。
不過,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後知後覺的想到,她把馬公子給她的銀票拿來助人了,這樣買畫還夠錢嗎?她數了數,還有四張,應該不要緊的。
就在這時,一名年約六旬的老人踏出了門。
銀心看到門房對他畢恭畢敬的,馬上猜出他的身份,趕緊衝上前去。「李大師,我想向你買一幅畫。」
「買畫?」李仙勇瞟了他一眼,再聽門房說他是幫人買的,問道:「幫誰買的,那人怎麼不自己來?」
「我是替一位馬公子買的,他想送畫給他爹祝賀生辰,所以……」她老實回答,完全忘了馬文才說過李仙勇不願將畫賣給他,不該提起他的名字。
「你是說馬首輔的大公子?」李仙勇的老臉馬上浮現惱怒。「不賣!」他越過他往前走,欲搭上馬車。
銀心看著李大師上了馬車,還想追過去,卻被門房攔了下來。
「原來你是幫馬公子買畫,你不知道大師最不愛將畫賣給當官的嗎?馬公子還頻頻出高價,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大師志氣比天高,最不喜歡別人拿錢權來壓人,更不會賣畫了。」
她頓時恍然大悟,也知道自己這是弄巧成拙了,可是……「我已經答應馬公子要幫他買畫的,我等大師回來再求他。」
「你真是不死心!」門房搖頭道。
銀心耐著性子站在門外繼續等,正巧看見有個姑娘跑了過來,後頭還有一郡人追著要捉她。
「爹,我不想去花樓……」
「死丫頭!你去當花魁就能吃香喝辣,有什麼不好?!你是想要你老子我被討債的逼死是不是?!」
銀心這才曉得,原來是那姑娘的父親欠了債,要把女兒賣到花樓,她沒想到世上竟然有這種父親,她義憤填膺,挺身而出道:「我替你們還錢好了。」說完,她又掏出了銀票。
待眼前鬧烘烘的一群人離開後,她才猛然回過神來,糟了,她又花了馬文才的錢……等等,剩下多少了?
「沒半張了!」她尖叫道。
門房睨了她一眼,好似在笑她果真是個傻瓜,但眸光中像是又多了些讚許欣賞的意思。
正當銀心捉頭煩惱她沒錢買畫時,李仙勇回來了。
見她仍在,他鼻哼一聲,就要進屋,但門房走向他說了什麼,他頓時停下踏入門檻的腳步,一臉詫異的看向她。「聽說你把身上的銀兩都給人了,那你打算怎麼買我的畫?」
銀心表情侷促,想了想,吶吶的道:「我、我……李大師,請讓我來做苦工抵畫吧。」
「混帳!你以為你值多少銀兩!」
銀心肩膀一縮,果然挨罵了。
「進來吧。」
咦?銀心錯愕的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李大師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大師要你進去就進去。」門房在一旁催促道。
難不成真要她做苦工?不過也沒辦法了,她豁出去的捲起袖子,跟了上去。
門房見狀,搖頭笑道:「沒見過這種傻瓜,難怪會被李大師另眼相看。」
銀心一進李府就是一個下午,離開時,已是傍晚時分。
她臉上帶著傻笑,懷裡揣著一個長方形的包袱,一踏出門檻,便被攔了下來。
「我們少爺有請。」
銀心認出這是馬文才的小廝長春,頓了一下,才驚訝的想,馬文才來接她?
她看到馬家馬車停在巷口,興匆匆的奔過去上了車,就見馬文才坐在車上,因天色暗下,車內只點了光線微弱的油燈,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不過她知道自己可是歡喜得很,馬上獻寶似的把包袱交給他。「馬公子,我幫你拿到李大師的畫了。」
從馬文才的角度,倒將她歡喜的模樣清晰的印入眼眸,他接過包袱,打開一看,內心激昂,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你是怎麼辦到的?」
銀心調整了下呼吸,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說起來我也搞不清楚,本來李大師堅持不賣畫給我,可是後來不知為什麼,又請我進去……」
「進去做了什麼?」他語調揚長,似是在審問。
她沒察覺他的語氣有什麼不對,笑道:「李大師請我吃午膳,然後要我陪他喝茶、下棋,還要我幫他評畫,我也不懂,只會說一句好看而已……總之,李大師挺好客的,我陪了他一下午,他便把畫送我了,我運氣真好。」她原以為要當苦工才能得到畫呢!
馬文才難以置信,他登門造訪幾次,都吃了閉門羹,沒想到他故意為難她,讓她上門幫他買畫,等著看她挫敗而歸,竟讓她受到款待,還得到畫?
這怎麼回事?他派來監視她的屬下明明告訴他,她將他的銀票大方的亂送人,沒錢買畫,說要當苦工買畫惹得李大師大怒,叫她進去,然後一待就是一下午,讓他以為她真的是進去當苦工……
「對不起,馬公子,那個你的錢……我看到有可憐的人便給他們了……很抱歉,我亂花了公子的錢,還全都花光了,幸好李大師願意送我畫……」銀心滿心愧疚的道。
聽她這麼說,他望著她的眸光變得有些複雜,接著他朝她勾起微笑。「不要緊,你這是做善事。」
「真的嗎?」她眨著晶亮的大眼睛,有些受寵若驚。
「就當你幫我做善事吧。」馬文才笑得溫柔。
「太好了!我真怕我擅自作主惹你生氣呢。」銀心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
「怎麼會,你是好心幫助素昧平生的人。」他依然溫柔的道。
聞言,她感動的道:「馬公子,要說的話,你才真是個好人,聽到我把你的錢花掉一點都不生氣,也相信我不是被騙了。」
好人?馬文才實在是對這樣的評價感到嗤之以鼻,可當她這般誠心的對著他說時,有一股奇異的滋味在他胸臆間瀰漫開來,不知為何,他覺得有點開心。
銀心像想到什麼,又綻放笑容道:「馬公子,有了李大師的畫,你就可以在你爹的壽辰將畫送給他,你爹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的心,又因為她這般燦爛美好的笑容而狠狠一震,明明他是故意為難她,她反倒誠心誠意幫他拿到畫,還真心為他感到開心,天底下怎麼有這種傻瓜?
其實馬文才很明白,不只因為他是高官之子,更因為李大師一眼就看穿他的深沉和狡獪,真性情的李大師才不賣畫給他,而她,有著一份他所沒有的善心和為人著想的真心,救了那些可憐人,李大師才會將她請進屋裡款待,一文不收的送畫給她。
該說她傻人有傻福嗎?能誤打誤撞遇上需要她幫助的人,進而做了善事,合了李大師的眼緣,得到了畫,她真是個奇葩。
李大師的畫,他原本放棄了,現在就像天外飛來的福,他真該謝謝她。
馬文才看她的眼神變得柔軟,看她額上沾了晶瑩的汗水,想起她是跑過來的,便拿出帕子為她擦汗。
「馬公子……」銀心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