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什麼話啊!不對的人是我好嗎?」秦光皓捏捏她的手,跟著拉她的手作勢掌自己耳光。
「我這個欠扁的傢伙!該打!要是我有點憂患意識,也不會害你發燒。」
「別打了,學長。」她收回手,輕輕地笑。
「其實我很高興你沒把我當成病人看待,我們一起淋雨玩水體會浪漫時,我真的很開心。」
「這就叫樂極生悲嗎?」秦光皓誇張地糾起一張苦瓜臉。
方楚楚見狀,又笑了,笑聲沙啞,卻分明含著喜悅,她很明白這位學長是故意要寶逗她。
秦光皓溫柔地凝望她蒼白的笑顏,「我以後常來醫院看你吧!好不好?」
「好啊,只要你不嫌無聊就好。」
「怎麼會無聊呢?你明知道只要在你身邊,我就……」
言語驀地中斷,但方楚楚很清楚他話裡的暗示。這個學長一直是喜歡她的,她也喜歡他,可惜非關男女之情。
「你到現在還是堅決不談戀愛嗎?」他無奈似地問。
她微笑,「學長,我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確定呢。」
「就算這樣,如果你連戀愛都沒談過就死去,難道不覺得遺憾嗎?」秦光皓神態認真嚴肅。
「我以為女孩子應該滿腦子都是羅曼蒂克的幻想。」
「嗯,你說的也對,是有點遺憾。」她重新盯著天花扳。
「最近我偶爾會想,如果能在死前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那個人不能是我嗎?」秦光皓問得直率,問得她不免有些歉疚。
躲在被窩下的雙手悄悄揪緊被單。
「我報名!楚楚,如果你想戀愛,我第一個登記報名。」
她失笑,「你以為現在是在上相親節目嗎?還報名咧。」
「總之你記得有一個傻瓜癡心等著你就對了,嗚嗚。」說著,秦光皓刻意做出展袖拭淚的動作,可憐兮兮地討拍。
方楚楚忍俊不禁,啪地拍他額頭,「別鬧了,學長,我想吃蘋果,你買給我好嗎?」
「0K!小的遵命。」秦光皓樂呵呵地離開。
他一走,方楚楚唇畔立即斂去了笑意,幾秒後,一道陰影在她身邊投下,更是令她不由得心口一揪。
「你來了啊。」她似歎非歎。
他面無表情地瞪她,她看不出那墨深的眼潭裡,潛藏著什麼樣的情緒,「聽說你淋雨了?」
「嗯。」
「你不要命了嗎?」
「只是一下下而己,我也想體會走在下雨的街頭是什麼感覺。」
「現在你體會到了,滿意了?」
「你幹麼這麼生氣?我還活著啊。」
「你發燒了!」他說得像那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我又不是沒發燒過。」她吐吐舌頭。
「我這破身子,一天到晚出毛病……」凌厲的眸刀砍向她,她識相地打住。
他替她檢查體溫、血壓,審視心電圖,又察看吊在她手臂的點滴。
「剛剛護士都幫我量過了,你別擔心。」
又是兩道眸刀殺過來,「我沒擔心。」像是被抓到把柄的反駁。
也對,他怎麼會為她擔心?她只是個不討喜的病人。
方楚楚淺淺地彎唇,「你的公主沒事了嗎?你丟下她趕回醫院,她會很失望吧?」
韓非一凜,這才想起自己把田曉雲帶來醫院後,就把她一個人丟在大廳,如今她身在何處?
「你現在確定我沒事了,一時半刻死不了,你可以走了,今天是你休假,你不必留在醫院的。」
就這麼急著趕他走?他怒視她。
「你是不想我打擾你跟學長獨處吧?」
「啊?」她一怔,眼見他神情冷淡,嘴角撇著諷笑,驀地恍然。
「剛剛我跟學長說的話,你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是聽到了。」他倒是毫不否認。
糗大了!她方才都跟學長說了些什麼?想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天哪!她希望他沒注意到那句話。
她頓時感到羞赧,很不想面對他,不想面對現實,「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覺。」
語落,她將被子拉高蒙頭,背轉過身側睡,擺明了不想理他。
韓非僵立在原地,良久,才一聲不響地離去,在走廊,他遇見佇立在窗邊的田曉雲。
他以為她在等自己,但走向她後,她卻一臉呆怔地瞧著他,彷彿丟了魂魄。
「怎麼了?」他奇怪地問。
她惘然顰眉,好半晌,細聲細氣地揚嗓。
「我剛剛……好像看見一個熟人。」
「誰?」
她沒回答。
第6章(1)
陪田曉雲吃過晚餐後,韓非原本可以直接回家,但他還是返回醫院,來到方楚楚住的病房。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就是牽掛著她,她發燒了,他擔心會惡化成肺炎,雖然可能性並不高。
無論如何,她是他的病人,他有責任照顧她。他如是告訴自己。
他來到病房,沒想到方啟達也恰巧在房內,他來不及退出,只好認分地打招呼,做足一個下屬該有的禮貌。
「院長。」
「你來了啊!」方啟達看見他,眉峰一挑。
「聽說你今天休假不是嗎?怎麼又回來醫院了?」
他默然不語。
方啟達忽而微微一笑,「你放心不下楚楚,對吧?」
他聞言,心跳乍停,表面仍一派淡漠。
「我是她的主治醫生。」
「只是這樣嗎?」方啟達似笑非笑,頓了頓,神色稍稍嚴厲,「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她的主治醫生,就不該答應帶她外出,你明知她的身體狀況不好。」
「是,我承認是我的疏忽。」他不想與院長爭辯責任歸屬。
他的不爭反倒令方啟達神色一霽,歎口氣,「其實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一定是楚楚強迫你的,對吧?今天是她媽的忌日,她是不是用眼淚攻勢讓你心軟?」
他靜定地搖頭,「你女兒不是那種會用眼淚攻勢博取同情的女人。」
「說的也是,她的確不是那種會故作可憐的女孩。」方啟達同意,這也正是令他這個父親最心疼的地方。
「這丫頭!不曉得還要讓我擔心到什麼地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適合她的心臟呢?我真怕她熬不到那時候。」
說著,方啟達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女兒,眼神滿是憐愛。
韓非默默打量他,腦海思緒起伏。
看樣子方啟達的確很疼愛這個女兒,但他是否有想過,別人也是有兒有女,當他在手術台上因為輕忽殺死一個人,摧毀的可能是一整個家庭?
思及此,韓非不禁咬牙,插在白袍口袋裡的雙手悄悄捏緊。
可惜他找不到確切的證據,那晚他潛入院長辦公室被方楚楚發現後,某個深夜他又乘機溜進去,但連換了好幾組號碼,就是打不開保險箱。
一天猜不出那關鍵的密碼,他就一天無法為自己的父親伸張正義,當然他很明白就算找到證據,這件醫療疏失案也早過了法律追溯期,但至少他可以藉此追究方啟達的責任,他要這男人跪在他父親墳前認錯。
「我等下還有事,楚楚就麻煩你照料了。」方啟達低聲叮囑他。
他斂眸,掩去眼底的恨意,「是,我知道了。」
待方啟達離開後,韓非方允許自己的面容肌肉扭曲,他試著深呼吸,壓抑胸臆翻騰的情緒。
原本以為這會是件困難的工作,他恨那男人己經恨了二十多年,但奇異地,當他望著方楚楚蒼白的容顏時,立刻便平靜了。
她仍在發燒中,體溫雖不到危險的臨界點,也夠她難受了,在夢裡忽冷忽熱,鬢邊細汗涔涔。
他看著她逐日瘦削的臉龐,倏地醒悟生命力的確一點一滴從她身上消失,就像愈燒愈短的蟥炬,總有一天淚滴盡了便成灰。
她需要動心臟移植手術,愈快愈好……
「韓非。」有人在喊他。
他怔了怔,好半響才搞清楚是方楚楚的夢囈。
「韓非……」她又咕噥地喚了一聲,「你這人……真壞。」
就連在夢裡,她也惦記著他嗎?
如果能在死前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耳畔忽地響起她對那個學長說的話,韓非僵立原地,頓時感到口乾舌燥,他舔舔嘴唇,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圓頭棒棒糖,拆開包裝紙,將糖果塞進嘴裡。
方楚楚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
聲音很低、很細微,但不知怎地,還是犀利地鑽進她褌沌的意識裡,喚回她疲憊的神魂。
她睜開眼,看見韓非正和一個護士交談,「那位太太說想見韓醫生跟大小姐一面。」
「跟她說我沒空,不見。」
「可是她說見不到人她就不走,會一直在醫院等下去。」
「她不會是來鬧事的吧?」
「我也不確定耶,看起來不像。」
「這種事不能用猜的,她要等就讓她等,反正我們不見……」
「是誰要見我?」方楚楚努力提振精神,輕輕地揚嗓。
兩人一震,同時望向她。
「大小姐,你醒了啊!」護士有些慌張,「是我吵醒你的嗎?」
她搖頭,撐坐起上半身,護士趕過來抉她,替她調整靠背的枕頭。
「你說誰想見我?」她問護士。
「就上次大小姐不是在頂樓救下一個孩子嗎?那孩子的媽說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