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出身於博陵宗家,雖然在洪霄王朝之前那一百年亂世裡逐漸衰退,但往前算,從天唐王朝上數到永漢皇朝,宗家那五百年間的興盛,可說是中原第一著姓,勢盛時甚至可以與朝廷分庭抗禮。而這個家族有個藏得極深的秘密——若有雙子出,則家族氣數盡。」
「你胡說!就算我們是雙生子,也不是生來不祥,給家族帶來災難的!」白清程跺腳大叫。
「並不是不祥,只是示警,讓家族早做準備。皇家藏書閣裡的秘聞區有道方面的記載。宗家五百年裡,歷經三個朝代,曾經大起大落過四次,在天落之前,皆是產下雙生嫡子女。然後將其中一個雙生子給送出去,隱世而居,而宗家確實就落敗了,當世人以為這個姓氏都將永遠消失在世人的面前,就會有個姓宗的年輕人出現,以各種方式重現家族榮光。」
「我聽娘說過。當年主母生下你們,因為你哭得很凶,而二小姐卻靜靜地睡了。於是主母說,讓大姐兒享受世間一切榮華富貴,直到再也享受不起,母親陪你一起死;讓二姐兒好好活著,就算得不擇手段地活著、卑微到塵埃裡地活著。母親給你生命,你將它活下去,帶著母親的血脈與期望。」歎了口氣:「所以給了你們相近的名字,卻是截然不同的含意。你還會覺得……主母對你不公嗎?」洪慎一反平日對白清程千依百順的態度,指著楊梅的臉,問她道:「看看二小姐的臉,小姐,你看不出來二小姐這十來年過得有多麼辛苦嗎?她今天被沈雲端打了,而這一定不是沈雲端第一次打她。這就是二小姐一直以來過著的生活,當一個奴婢,任打任罵,身處卑微,但卻仍堅強地活著。換作是你,能做得比她好嗎?」
「要我受到這樣的侮辱,我寧願一頭撞死!」就算是落魄江湖的貴女,也磨滅不去與生俱來的高傲自尊心,所以白清程想也沒想地衝口而出。
但一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因為,她發現這樣的說法,好像在指責著楊梅的苟活有多麼教人看輕。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的……」她小心地看向楊梅。
楊梅完全沒理會她的意思。她現在想的是另一件事……既然周樞這麼瞭解白家與宗家,那麼,在知道了她是白家送出去的雙生子之後,會不會……猜到更多?
「不用擔心,就算我什麼都知道,也不會對付你。」周樞也一直在看她,所以輕易捕捉到她眼底的思量。
「不會嗎?」楊梅淡淡地問。
「不會。」
「包括屬於白家的金書鐵券?」
「金書鐵券!」白清程與洪慎一齊叫了出來。他們可不知道當年白家被抄家時,卻怎麼也沒抄到那片原本該慎重供奉在祠堂裡的金書鐵券。
「本來是要的,但既然是宗家……皇上怎麼說也要網開一面,再不會掛念白家這塊金書鐵券了。」周樞緩緩說著。然後,轉頭望向那群不知何時從樹林間出現的人。朝中間那位身穿一襲尊貴的皇家絨裝、明顯是首領的年輕男子道:「是吧?七皇子殿下?」
七……七皇子殿下!
並不知道皇子與皇子之間,雖是兄弟卻不一定當對方是手足,更不知道同樣是皇子,卻有好壞差別的白清程與洪慎,當下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看看四周已經被軍隊圍成扎扎實實的鐵桶狀,一副插翅也難飛的架式——
這下子,白家恐怕真的要滅門絕後了。
第11章(1)
其實周樞已經從賀君生寄來的飛鴿傳書中知道了為什麼「剿匪」事件會一直落不了幕,還得讓他們這些逃命者灰頭土臉地東奔西竄,一時半刻不得消停。一切的變數,都是因為七皇子的橫插一槓,讓事情無法完美收尾。
如果不是出現了七皇子這個意外,光賀君生一隊人馬出手,便能輕易搞定三皇子派來的武力。七皇子是不認得賀君生與李迎風的,如果跟七皇子的人馬對上,他們不好下狠手,而七皇子卻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全力以滅了他們為己任,讓他們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完全無處申冤。
這七皇子的目標很明確——他只認周樞,其他持刀持槍的,都是山賊土匪,不管是不是一路的,反正順手都滅了,還可以多拿幾顆人頭回去請功。
賀君生可以不客氣地對付三皇子的人馬,但卻對七皇子束手束腳,畢竟七皇子是為了搭救至交好友兼小舅舅周樞而來,就算不看他皇子的身份,也得給周樞幾分薄面;被添亂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頂多,就多寫幾封抱怨信讓信鴿帶來給周樞,讓周樞認下他的這份人情,以圖後報了。
當七皇子領兵出京剿匪,名正言順地將三皇子那些來不及套上軍裝的武夫們、或者已經報出三皇子大名,但不被理會的兵匪們,全給一一滅了後,其勢不可擋的架式,一路招搖過來,還把三皇子埋伏在豐業城以天馬幫會幫眾為主的武備力量也滅掉了,李迎風的大義兄那支勢力頓時隨著身亡而瓦解。雖然天馬幫會因此而元氣大傷,但好處是,天馬幫會再無內鬥分裂危機,再也不必在眾目睽睽下成為朝廷放在江湖的眼線,招致全江湖唾棄為朝廷的走狗。
當年李迎風接受周樞的招攬,便是以個人來換取天馬幫會的安寧。經此一事,他的心願算是達成了,沒了大義兄這個官迷在那邊胡搞瞎搞,天馬幫會就能在江湖上過上幾年舒心日子,而不用擔心被捲入朝政中,最後還死了個不明不白。
政治不是江湖人玩得起的。所以昨日在確定周樞那邊再無危險之後,便默默地收攏了自己的人馬,率先離開,不與七皇子照面,自然也不好再與周樞會合,只派人前往小山村去見洪慎等人,告知他們情況,最好能悄悄離開。
而賀君生則不幸地與七皇子小規模地交鋒過幾次後,艱難地且戰且退——不能傷人,只能逃,自然辛苦萬分,也終於是逃掉了。
這回的營救行動,正可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捕鳥的更在黃雀後。
最後真正收割了適次戰果的是七皇子,而這個計劃的最先策畫者三皇子,則只能大口吞著黃連、大口吐著血,失錢失人失勢而無功,栽得亂七八糟。在江湖上辛苦經營出來的勢力,就這麼輕易地被滅了個乾乾淨淨。
「周樞被劫事件」,毀了三皇子大半勢力,也讓皇帝看到了三皇子爭儲的野心。最後,這事件成就了七皇子,讓七皇子從一個大家印象中的富貴閒人年幼皇子,轉變為一個有勇有謀,可堪大任的成材皇子形象。
身為皇后的幼子,七皇子一直與周樞的處境很相當。也就是長上對他們的期許不大,有兄長在上面頂著,他們只要過著富貴清閒、萬事不愁的生活就可以了。
周樞可以,但身為有資格參與皇位角逐者的七皇子卻不行。
天家無親情,自幼的教育讓每一個皇子知道——握在手上,才是自己的。
如果他同胞的兩個哥哥可以爭,那他憑什麼不可以?
七皇子與周樞是自小長大的情分,當他這份野心隱約透露給周樞知曉時,就擺明了,周樞只能是他的人,不能站到別隊去。而現在,也不可以死。
「這宗氏家族的事,你怎麼會如此清楚?」七皇子好奇地問。
「我每次生病無法上學的時候,姊姊都會允許我進皇家書閣看些閒書。」周樞泡好了茶,斟了兩杯,一杯遞給他。
將那些綁架周樞的匪徒全部殲滅,並讓軍隊帶著捷報回京城報給皇帝知曉後,七皇子並不急著回去領功討賞,就帶著據說「身心飽受驚嚇」、「無理由反覆高燒」的周樞來到豐業城的皇家別院休養。寫了封感情豐沛的長信給皇后與周老公爺,說明周樞至少要在豐業城好好將養個幾個月,才能完全恢復元氣。在京城的大家公務繁忙、位高權重、身負重任,無須風塵僕僕地跑來千里外的豐業城探病,七皇子定會在幾個月後,將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周樞給帶回京城去給大家看的。
往來了幾次信件,而周樞也寫了幾封報平安的信件讓人快馬帶回去,終於把家中長輩們給按捺下來,不朝他這邊飛奔而來了。
不是周樞想留下來,而是七皇子不讓周樞走。趁著這次,他鐵了心要周樞給個明話,再不許他推托閃避。
「隨意看了打發時間的閒書,竟然都能記下來嗎?」
「只是隱隱有個印象,後來才又找人去詳細瞭解一番的。我可沒有那種博聞強記的天分。」
「你不是沒有,只是怕人知道。」七皇子嗤笑了聲,道:「周樞,周寬敏,我們幾乎是打一出生就相處在一起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有怎樣的能力,我還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