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夏。」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在耳邊輕喚著。
那嗓音非常溫柔而帶著祈求,催促她張開眼,於是她聽話張開了眼。花白的世界,讓她的眼微瞇著,直到那張陌生卻又熟悉的特寫湊到面前,她才得以睜大,只見那俊臉有些緊張不安,卻力持冷靜地勾笑著,真不知道他要消彌的到底是誰的恐懼。
「夕夏?」
她知道,他正在等待她的回應,不過……稍稍嚇嚇他應該沒關係吧。
等到他因她的沉默僵住,冷靜的面具開始出現裂痕,緊張地要找醫生時,她打算結束鬧劇,但她發現她說不出話。
心頭一窒。
不會吧……她怎麼了?
尾聲
許夕夏的腦瘤成功摘除了,但一如醫生原本估計的,手術風險果然落實在她身上,雖然她沒有再一次喪失記憶,她卻無法正常開口說話。
良性腦瘤通常會選擇一次切除乾淨,但在切除乾淨的情況下,卻很容易傷到其他的神經元,依切除的部位產生各種後遺症。
慶幸的是,這並非是永久性的損傷,透過復健,可以幫她早日復原。
於是,在出院兩個月後,方慶至開始陪她透過語言治療師的幫助,進行復健,就像個幼兒一般,從頭開始學說話。
然而,除了出現語言障礙之外,當初其他症狀全都消失,讓她身邊的人總算可以放下心來。
努力了兩年,許夕夏從開口不能言的狀況,慢慢地變成了聒噪的鸚鵡,讓語言治療師宣佈,她已經完全復原。
而她也已經開始工作,把兩年前欠下的兩個美人還清,還開始接下其他工作,而方慶至這兩年來除了照顧她,也努力衝刺工作,開發許多軟體,和其他手機大廠合作,她常常兩三天見不到他一面。
所幸,她自己也有工作,倒也樂得輕鬆。
「有嗎?可是我沒收到耶,你要不要再E一次?」這天,她和翁韶晴邊通著電話,討論封面繪畫的細節,一手邊轉著筆。
「好,我再E給你,然後你先看,待會我再打給你。」
「好,待會再聊。」就在她掛上電話時,指尖上轉的筆飛了出去,掉在她的電腦桌底下。
她蹲到地上撿起,卻發現電腦桌底下有好幾個PC周邊商品的紙盒子,而壓在最底下的是個特別精緻的扁型木盒,教她不由得抽出來瞧。
一打開,驚見是幾封航空信,收信人是自己,而抽出信紙一看——全都是慶至寫的,依時間來看,大概是他去留學時寫的,而內容……她一封封地看,唇角的笑意加深。
他真的很愛她呢,字裡行間藏著思念和愛意原來她把信放在這裡。
而當她拿起最後一封信時,卻瞧見底下有枚在暗處也閃動光芒的戒指,拿起一看,竟是只鑽戒,瞬間,她腦中彷彿閃過他以高跪姿獻上鑽戒的畫面,旁邊有許多人起哄……
「夕夏!」
突地聽見他的呼喚聲,教她想也沒想地就把鑽戒塞進口袋裡,順手再把信丟進盒子,往電腦桌下一推。
「你在幹麼?」方慶至開了門,倚在門邊。
「沒事,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六點半了。」他指了指手錶。
她看信看了這麼久嗎?
「啊……我還沒煮飯……」她可憐兮兮地朝他身上蹭去。「親愛的,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口福享用你的廚藝?」
「這是我的榮幸。」
他說著,正要跟她討個吻,卻見電話響起。
她趕忙接起,「信……呃,我看看我看看……哎唷,人家在想事情咩,這麼生氣是更年期了喔。」
方慶至揉揉她的頭,走出房外,準備化身為大廚。
而她邊講著電話,邊開信箱,腦袋裡卻不禁想著,兩年了耶,他不打算要結婚嗎?都求過兩次,她也都答應了,可是一直沒有婚禮唉,不知道找到婚戒這件事要不要跟他說。
講完電話後,吃著他做的飯菜,許夕夏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把找到婚戒的事告訴他。
然而,方慶至倒先提了話題。
「你看。」他將明信片擱到她面前。
許夕夏拿起一瞧,再看他一眼。「這是什麼?」
「對呴,我都忘了你不記得這些事。」方慶至一楞,不禁搖頭失笑。「我們高中畢業那天,每個人都交出一封信當時空膠囊,約好十年後再打開,而這就是學校寄來的通知。」
這兩年來,他和她相處時一點障礙都沒有,就和以往一樣,導致他都忘了她喪失所有的記憶。
「喔。」她點點頭。
「明天一起過去拿吧。」
「明天星期五耶。」
「等到例假日,學校也沒人,到時找誰拿?」
「嗯……好吧,去看看也好。」她也想知道十年前她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翌日,方慶至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載許夕夏前往睽違十年的母校。
兩人步行在校園裡,他發現行政大樓已經換到後頭,只好拉著她往後走。
邊走著,他邊介紹校園,彷彿他是帶她來參觀學校似的。
「夕夏,那邊,我們以前就是在那裡打籃球的,旁邊那台販賣機被你踹過好幾腳。」
「真的假的,我有那麼暴力嗎?」她存疑。
「那是因為那台販賣機超會吃錢。」他哈哈笑著,彷彿看到十七歲的許夕夏,渾身充斥怒氣,正暴力地踹販賣機的身影。
「那被踹是應該的。」她毫不愧疚地說。
方慶至大笑,拉著她走過中庭花園,瞧見當年那人造池塘時,眸色不禁柔了起來。「夕夏,你到亭子裡等我一下,我過去拿時空膠囊。」
「好。」
方慶至直朝行政大樓而去,而許夕夏則是閒散地走進亭子,垂眼看著池塘,瞬地,像是有道光芒閃過腦際——
明明是白天,艷陽高照,但卻彷彿看見了無數螢火蟲從身邊飛掠而過,那縈繞的流光如夢如幻地流竄閃動,在她心底團繞著。
隱約中,她彷彿看見那池邊,有個年輕的大男孩手握著螢火蟲的屍骸,對她說著,「螢火蟲的壽命極短,閃爍著光芒只為了尋找注定的另一半,想在這有限的時間內,以光亮讓對方找到自己。」
還有另一個他說:「我就像只螢火蟲,一次次地轉世,不斷發出光亮,就為了讓你看到我……如果我是螢火蟲,那麼,就算你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我也能透過不斷發出的光芒,引導你回到我身邊。」
她怔愣著,頭痛得教她忍不住閉上眼。
然而,那聲音還說著,「螢火蟲一生只為愛而活、為延續而活,雖然軀殼會死去,但它還存在著,只是把體內的養分供給寄生的菌種,長出了菌菇,這就是能量不滅定律。」
「能量不滅?」她低喃著。
「夕夏,有些東西會變,卻是永遠不滅,只是轉換了,你懂嗎?」那聲音低啞回答著。
她不禁想起,他也說過,「從朋友變成戀人,再從戀人變成親人,這就是我的能量不滅,我的愛情只會不斷轉換形態,但永遠不滅。」
她怔忡不己,直瞪著那潭水池,彷彿瞧見螢火飛入她的體內,密密地織就著她散落一地的記憶,流竄著、穿織著,將所有的縫隙填補起來,固定在她的記憶之牆上,讓那片荒蕪不但充滿色彩,還璀璨繽紛得教她讚歎。
「夕夏。」
喚聲讓她緩緩抬眼望去,眸色剔亮如琉璃。
「我拿到了,這是你的,這是我的。」他揚著手中的兩個牛皮紙袋。「先打開誰的?」
「你的。」她笑說著。
方慶至勾笑打開自己的牛皮紙袋。「我的告白。」
她接過手,看他以蒼勁的字體寫著——我愛許夕夏,在我打開時空膠囊時,我的能量不滅定律應該已經進階成立了吧。
他有些羞赧地輕咳了聲,「你可能看不懂,不過這個進階指的是——」
「阿慶,沒有進階,我怎麼會陪你洗鴛鴦浴?不過你也太卑鄙了,根本就沒跟我洗過鴛鴦浴,還騙我。」她瞇眼,指控著。
方慶至怔愣地看著她。「你……」她叫他阿慶……
「想進階,得先求婚呀。」她想了下,從懷裡取出一直擱在身上的鑽戒。「不過你已經求過兩次了,說不定根本就不想結婚了。」
她想,這個時候,失蹤很久的婚戒也該派上用場了。
他的眼泛著月華,好一會都說不出話。
「不是……我在等你點頭,因為你還沒答應我。」
許夕夏怔住,這才想到他第二次求婚時,她似乎沒點頭……原來問題是出在她身上,不禁輕咳兩聲。「……阿慶,今年夏天要不要陪我去秘密基地看螢火蟲?」
她取出放在自己牛皮紙袋裡的一幅畫,畫裡是她和他,在漫天星光底下,與螢火共舞。
方慶至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好。」
她笑瞇眼。
他說,不管她失憶幾次,他都會愛她幾次。
她又何嘗不是?
就算一次次遺失記憶,但她也會找回來,讓它永遠不滅。
番外 惡靈附身
在許夕夏找回所有的記憶後,方慶至立刻著手策劃兩人的婚禮,而婚禮之後的生活,一如他想像中那般完美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