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狼哥哥,為什麼你的船上沒鳥啊?」小夢好奇的蹲在他身旁,「你不用鳥捕魚嗎?」
「嗯。」他點頭,「我不是專門捕魚的漁夫,我沒有養鳥。」
「那你怎麼抓魚?」聽到他們的對話,澪也蹲了過來。
他還沒回答,小舞就搶著說:「用竹矛吧?對不對?」
沒被人這麼和善的對待過,他不自在的看向阿絲藍,她卻只是在旁看著他笑。
瞧她沒要幫他的模樣,他只得清了清喉嚨,看著那三個好奇的姑娘,回道:「對,我是用竹矛抓的。」
「你可不可以教我?」
小舞突然就蹦出這麼一句,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教她?
「你放心,我和父親習過武的,不信你問阿絲藍。」
他看向那開始烤魚的小女人,她笑著點頭說:「是真的,小舞從小就習武。」
巴狼瞧著名喚小舞的小姑娘,她是夜將軍的女兒,他曾在祭祀大典裡見過;她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人替她準備處理好,恐怕不會有什麼機會親自抓魚。
「你為什麼想學抓魚?」他忍不住問。
「因為我將來要當將軍。」她眼也不眨的看著他說,「說不准哪次帶兵打仗的時候,會用得到。」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她不是在開玩笑。
他曾聽說,夜將軍希望女兒能繼承他的位子,卻不曾在意過,直到現在。
她才幾歲?十二?十三?
她看起來年紀還小,但他同樣看得出她臉上的認真。
所以,他站起身,來到船邊,拿起前頭削尖的竹矛給她。
原以為他會拒絕的小舞,高興的跑了過來,接過他手中的竹矛。
他告訴她叉魚的要訣,如何冷靜定下心來,看清水裡的魚,如何預測魚兒行進的方向,如何叉住河裡那些滑溜的魚。
她的身手很好,也學得很快。
她叉到第一條魚時,另外三個姑娘興奮的一起幫她歡呼。
他和她們一起吃了豐盛的一餐。
飯後,她們在草原上追著、跑著,一起歡笑,直到累了,才爬到大樹上坐著,一起唱歌。
她們有著很好的歌喉,清亮悠揚的歌聲,穿過小河、穿過原野,流瀉在風中,讓人不禁為之駐足微笑。
收拾完的阿絲藍坐在他身邊,開口道:「很好聽吧?」
「嗯。」他點頭同意。
她瞧了他一眼,鼓起勇氣問:「巴狼,我可以請你幫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別告訴大師傅她們溜出來的事。」
她深吸了口氣,看著他,抱歉的道:「我知道這樣一來,你回去很難交代今天的行蹤,但她們三個要背負的太多、太沉重,只有在這種時候,她們才可以當一個無拘無束的普通人,不是巫女、不是公主、不是未來的大將軍……」
顯然,她並不是第一歡幫著她們溜出來玩。
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早猜到了,她的竹籃帶了太多必須要事先準備好的東西,從織毯、飯團,到清水,一樣不缺。
看著那三個歌聲甜美,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他可以瞭解阿絲藍為什麼會想幫她們。
「我不會說的。」他看著她道,「但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以後你們要出來,得等我輪班休息的那天。」
等他輪班休息?
阿絲藍小嘴微張,瞪大了眼看著他,「為什麼?」
「你一個人帶著她們,太危險了。」
他說得是如此雲淡風輕,好像閒聊一般。
風吹過了河面、拂過了樹梢,他的話卻仍在耳邊迴響,她愣愣的看著身旁那將已熄的火堆蓋上泥上的男人,心口莫名的暖熱。
她給他添了麻煩,她曉得。
一直以來,她知道他是個好人,比人們所想的還要貼心,還要溫柔,但她怎樣也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議幫忙。
她開口提醒他,「若被人發現我們是幫兇,會被罰的。」
「我知道。」
他沒有看她,只是繼續將泥土覆在火堆上,防止火星再起,淡淡的說:「我寧願被罰,也不想聽到你有什麼意外。」
他的聲音不大,有那麼一瞬間,阿絲藍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喜歡他,很久很久了。
但他從來未曾有過表示,她知道他關心她,卻也只是做多說少。
看著他黝黑粗獷的側臉,她喉嚨有些發乾,心跳怦然,阿絲藍緊張的壓住自己狂亂奔跳的心,粉唇微顫的輕問:「你這只是對朋友的擔心嗎?」
他停下了動作,瞧著自己壓在土上的大手。
河面上,碧波蕩漾。
女孩們的歌聲依然悠揚。
他沾了上的十指有些髒,那些泥都跑進了指甲縫裡了。
阿絲藍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近來,對她的渴望越來越深,每回看到男人們盯著她瞧,他就覺得一陣煩躁。
「巴狼……?」
她的聲音輕輕的,有些遲疑,有些微顫,帶著些許的不確定。
他抬起頭,看著身旁不知何時跪了起來的她。
那張清秀的粉臉上,有些殷切,有些期盼,還有更多的不安。
「你是嗎?」
她凝望著他,忐忑的輕問,那微弱的語音,幾乎消失在風裡。
他深吸了口氣,握緊了拳,開口坦承。
「不是。」
他看著那溫柔的女孩,啞聲道:「那不只是對朋友的擔心。」
她輕抽了口氣,烏黑的眼,蓄了淚光。
巴狼心口一緊,以為自己嚇到了她。
怎知,下一瞬,卻見她粉色的唇,慢慢的,彎了起來。
風乍起,揚起了她耳畔的髮絲。
她伸出了手,捧著他的臉,跪著仰首,在風中,吻了他。
他愣住了,不敢,或者該說,不想阻止她。
她的唇,好軟、好暖。
胸中的心,大力的跳動著,幾乎衝破了他的胸膛。
有那麼一瞬間,週遭的聲音和景物彷彿都消失了。
他沒有辦法呼吸,沒有辦法思考,腦海裡只有她。
她退開時,他差點伸手抓住了她。
「我也喜歡你。」
她悄悄的說,粉臉泛紅,水亮的黑眼裡有著他。
他黑臉爆紅,完全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你不該這麼做。」
「或許。」她的臉很紅很紅,卻毫不閃避他的視線,只咬著那粉嫩的唇,有些羞澀,卻又無比大膽的笑著說:「但我一直很想這麼做。」
沒等他反應,她笑著起身,丟下錯愕的他,紅著臉朝那三個女孩跑去。
那輕輕的一吻,和那一抹笑,深深的刻印在他心底。
那一年,他十七歲,她則剛滿十五。
那是,很美好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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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砰砰砰——
夜半時分,大多數的人都已入眠。
可在這夜深入靜時,阿奇大師傅的家門,卻傳來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幾乎是在第一聲響起時,巴狼就醒了,他跳下床榻,飛奔到門邊,打開門閂。
漆黑的門外,站著一位熟悉的婦人。
「姆拉?」以為她有急事要找師傅,他忙道:「我去叫大師傅起床。」
怎知,她卻抓住了他,擰著眉說:「不用,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巴狼一愣。
「阿絲藍出事了,巫女要我找你過去。」
他渾身一僵,大腳跨過門檻,就要跟著她出門,身後卻傳來師傅的問話。
「巴狼,誰在外面?」
他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已經被吵醒的師傅,「是姆拉。」
阿奇一怔,忙問:「巫女出了什麼事嗎?」
「不。」他搖頭,看著待他如子的大師傅道:「巫女沒事,是阿絲藍。巫女要我過去看看。」
阿奇瞧著那已長得又高又壯的孩子,他知道這孩子喜歡阿絲藍那小姑娘,看來巫女也一樣清楚這件事,所以他沒有再多問,只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他轉過身,又道:「還有,外頭天冷,記得把大氅穿上。」
話還沒說完,他人已經重新回到房裡去了。
聞言,巴狼才發現自己只套了件單衣,大師傅將手裡提著的燈留在小桌上,看著那盞燈火,他喉嚨有些緊縮,但仍是套上掛在門邊的大氅,小心關好了門,這才跟著駕著驢車來的姆拉一起上了車。
「阿絲藍出了什麼事?」他還沒坐穩,就忍不住擔心的沉聲急問。
畢竟大半夜的,若不是什麼大事,巫女是不會叫姆拉自己跑上這一趟的。
「她娘死了。」
巴狼心口猛地一縮,雖然因為到白塔工作的關係,阿絲藍和她娘不住在一起,但她和她娘感情一向很好,只要一得空,她就會回家探望她娘。
姆拉歎了口氣,「黃昏的時候,她娘在街上摔了一下,撞到了頭,讓人送到了白塔,拖到剛剛,還是嚥了氣。」
他啞聲再問:「阿絲藍……她還好嗎?」
姆拉抓著韁繩,在冷峭的寒風裡,歎了口氣。
「還好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她人呢?」
「在她家。」姆拉看著他說:「她說要帶她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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