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對司徒墨濯心底始終有愧,但在這愧歉之中,她對他的愛已濃烈、深刻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俞紅馡心生納悶,諸多不解。「你真的知道自個兒將會面臨什麼嗎?」
她瞭解自己的師父,更知道毒姥姥為求研毒不惜傷人、害人,艷無敵對毒姥姥而言只是研毒用的藥人。
艷無敵清澈如泓的雙眼看著她,緩慢而堅定地說:「若能救他,我不怕死!」
聽到她的回答,俞紅馡定定思索她話裡的意思,不知怎地,竟為她感到憐惜與不捨。
是一位女子的癡情?或是所謂的生死相許?俞紅馡還是不懂,究竟是什麼力量支持著艷無敵的固執與傻氣,而做出這樣的決定。
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驀地,一陣低嗄的呢喃突然響起。
「艷兒……別……別去……」他抬高手,茫然地在半空中摸索,意識依舊渾噩紊亂地嚷著。「艷兒、艷兒……你……在哪……」
艷無敵聞聲,連忙鎮定心緒,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夫君,我在這裡。」
「艷兒,我們……在哪裡?」意識漸漸清晰,他緩緩睜開眼表情困惑地問。
她摸了摸他消瘦的臉頰,輕聲安撫。「我們在『閻底門』,毒姥姥她……願意救你。」
心一緊,司徒墨濯緊抿的嘴角顫了顫,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慘澹。「那她有沒有為難你?」
心沒來由地瑟縮了一下,艷無敵聞言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靜默半晌才幽幽道:「沒有。這證明你命不該絕。」
他笑了,琉璃藍眸掠過一抹涼薄,聲音沙啞的道:「現下我總算知曉,女巫的預言代表什麼了。」
不願再聽他提及有關女巫預言之事,艷無敵摀住他掀動的唇,黯然心痛道:「別說了,你該好好休息。」
他緩緩拉下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虛弱地啞著聲。「我只是想說,江湖太可怕了,我不喜歡。」
艷無敵啞口無言,震顫的眼中閃著抹痛楚,看著他,良久才咽聲道:「我也不喜歡。」
司徒墨濯吃力地揚手撫著她的臉,像他們成親那天一般。「艷兒,我們會沒事的。」
他結著繭的手,溫暖且柔和的撫在臉上,像一陣和煦的春風拂過,有那麼一瞬間,艷無敵心裡紛亂的情緒,全被他這雙手給撫平了。
「嗯。」一口氣哽在胸臆,艷無敵伏在他胸膛上,好半晌才輕應出一聲。
他的渴望,讓她心痛到麻痺。
「艷兒……這石榻好冰……好舒服。」漸漸的,司徒墨濯只覺部分的神智又顯得虛浮不定了。
他想同妻子多說些話,卻虛弱得撐不起精神。
終於,他無力掙扎,只有任由神魂再被帶往一處虛無縹緲的地帶。
沒多久,他的呼吸已平變得平穩而深沉。
「累了,就多睡一會兒。」她咽然地揚唇,想為他撥好微亂的髮絲才發現,他始終握住她的手,未曾放開過。
這無意識的佔有動作,讓艷無敵心醉又心痛。「紅姐姐,可以讓我單獨陪他一些時候嗎?」
俞紅馡回過神,這才驚覺自個兒被他們之間濃烈的關懷與綿綿情意給吸引住。
「那我先出去了。」
待俞紅馡離開後,艷無敵將耳輕輕貼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讓那規律的節奏安撫她悲傷的心。
剎時間,心頭湧上了許多關於他們之間相處的點滴。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初見他的那一天,水紅色嫁衣、銀絲白髮,兩抹刺眼的顏色映入她眸底的震撼!
淚水驀地湧現,她咬緊下唇,怕她的哭聲會吵醒他。
在這三天裡,她要守在他身邊,努力將他的一切深深地烙在心底、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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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彷彿只稍一個不留神便從指縫溜了過去。
整整躺在石榻上三天,司徒墨濯的臉上已恢復原有的白皙、俊雅。
雖然這些日子的折磨讓他有些消瘦、憔悴與落魄,但他依舊是艷無敵心中那一個俊雅非凡、氣質出塵的男子。
「夫君,別了。」她閉上眼,輕輕印上他冰冷的唇,任滑落雙頰的淚水一滴滴染濕他的衣襟。
艷兒,別哭……
似乎感覺到她的心痛和不捨,司徒墨濯緩緩顫動著眼睫,卻怎麼樣也無法張開眼,只能往無止盡的黑暗墜下。
瞧著艷無敵依依不捨的模樣,毒姥姥冷不防出現在她身後啐了一聲。「夠了沒呀?他身上的毒已清盡,但仍十分虛弱,幾時清醒也沒個準頭。」
艷無敵直勾勾地瞅著毒姥姥,緩慢而堅定地開口。「我要你跟我保證,他會清醒過來,他會恢復健康。」
毒姥姥頗不耐煩地冷覷了她一眼。「我老太婆說到做到,再同我囉唆,我就一刀要了他的命。」
艷無敵眸底燃起熾亮無比的光芒。「若真如此,我就與我夫君生死相隨,讓你無法從我們身上討到一丁點兒甜頭。」
對上她被怒火灼亮的眼眸,毒姥姥激讚道:「好!好個賊姑娘。」語落,對著身旁的俞紅馡道:「紅兒,把他帶下去。」
俞紅馡怔愣了半晌,好一會才同幾個師姐妹,將司徒墨濯攙扶出石洞。
看著司徒墨濯離開她的視線而去,艷無敵舉步維艱地走到石榻旁,認命地和衣躺下。
石榻上泛著溫溫的暖意,是司徒墨濯殘留在上面的體溫,她想像,自個兒此刻正躺在心愛男子的懷抱裡。
思及此,艷無敵微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毒姥姥見她躺下,立刻封住她身上幾個穴道。「你好好睡上個三天,至多十來天,你就可以與你的夫君離開『閻底門』了。」
此時艷無敵身下的暖意漸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一縷縷穿筋透骨的寒意,神智恍惚中,她覺得身上像被好幾百支冰針穿刺。
那種傷痛深入骨髓,如針尖般冰冷,痛得讓她無法掩飾。
她全身漸漸的產生麻痺感,並開始僵硬起來。
當一種逐漸失控的恐懼讓她的思緒益發飄渺時,艷無敵無助地倒抽了口氣──她會死吧?
這一輩子,她從不曾這麼清晰的感受到將失去生命的恐懼。
若司徒墨濯失去她,那他往後的日子會快樂嗎?
他會想她、會為她難過嗎?
或許她不會知道。因為死了,就是一縷沒有感受的幽魂,她不會知道司徒墨濯的感受。
心頭絕望地緊縮,這一層體認令她心悸得澀然。
當司徒墨濯同她說起女巫預言時,她並沒把他這一句話放在心上,沒想到,真的應了那個劫數。
而司徒墨濯這一劫是她所造成的!他為她受盡苦楚,受盡折磨。
若她真的因為過毒而送了命,她也心甘情願哪!
恍惚中,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就算她不願放手、不忍放手,還是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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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日的過毒,艷無敵的身心承受著無比痛楚的折磨,司徒墨濯曾承受過的劇痛此刻正在她體內流竄、蔓延。
一股快將身體撕裂的劇痛穿透四肢百骸,艷無敵向來嬌艷的容顏,蒙上一層死白,纖瘦的身子因為抵不過那抽痛而生的痙攣,重重地由石榻上跌落在地。
看到此幕的俞紅馡連忙欺上前準備攙她起身,一聲冷喝在身後響起──「你做什麼?」
「師父……」
毒姥姥漠然的瞥了弟子一眼,揚起詭譎的笑容。「怎麼?心軟了?」
「她……很痛苦。」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把他們夫妻倆帶出谷。」
俞紅馡向來明白毒姥姥的陰狠殘忍,卻還是抑不住驚愕,瞪著她說:「師父,她會死的!」
「過毒後人體殘存的毒性和石榻的功效我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是死是活由她,將她帶出谷,別弄髒我的地方。」
俞紅馡杵在原地,不忍心看這清麗女子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毒姥姥臉色一冷,挑眉譏諷。「怎麼?難不成你想違背師命?」
心陡地一震,俞紅馡抿著唇垂眸。「徒兒不敢。」
「手腳俐落些。」毒姥姥離開石室,冷厲不帶半分感情的嗓音,森冷的迴盪在空氣中。
俞紅馡回過神,連忙扶起艷無敵。「起來,我帶你離開。」
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艷無敵虛弱地柔聲問起。「紅姐姐……我夫君……他……可安好?」
「他骨子底差,至今還沒醒,但恢復的狀況不錯。師妹已經把他帶到谷口候著你了。」
知道艷無敵心中掛念的是什麼,俞紅馡貼心地告訴她。
勉強在渾渾噩噩中理出一絲思緒,艷無敵再問:「那谷口……谷口可有人?」
俞紅馡輕斂眉,沉思了半刻才道:「你放心吧!你想等的人早就到了。」
「你為什麼會知道?」
「走吧!」不讓她繼續追問下去,俞紅馡扶著她走出石洞,扣著她的腰,足尖一點,身子躍起,迅疾飛步離去。
頃刻間,兩人已來到「閻底門」谷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