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沒注意到段彩蘭的心思往什麼地方牽去,但私心終究讓他說出了要求。
想見她戴上花簪的模樣,就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覺得合適?」秀眉微勾,段彩蘭往韋陸的眸子打量而去。
送禮該往心坎送去,這說法她真是頭一次聽見。
過去,由於她身為皇帝唯一的女兒,即便只是養女,還是罪人前大皇子的女兒,但怎麼說皇帝與皇后都疼她入骨,絲毫不見嫌隙,所以想巴結她的高官依然不在少數,禮品經常往她的宮裡送。
但是,真知道她喜歡什麼的人,幾乎沒有,大夥兒只知道送些她興趣不大的衣裳、布料、胭脂水粉、珠寶首飾之類,但她最愛的卻並非這些……
或說,這些送禮的人其實也沒在關心這個。
可韋陸卻是有趣,他總是不避諱說出真正的想法,表情亦與心情相同,從不隱瞞心意,初時覺得他這樣正直的人著實太傻,可相處幾日下來,卻只覺輕鬆愉快,偶爾還能為她的生活添幾分笑意。
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名門世家,竟可教養出性情如此直率的兒子?半點不添險惡人心、半點不滲狡詐心機……
想來想去,還是只有一句「難得」能夠形容。
「嗯……送你不就是因為覺得合適嗎?還有什麼別的理由?」韋陸鮮少與她這樣四目交接,今兒個一瞧,發現她那黑瞳竟晶燦得像閃爍滿天的星光,還漾著幾分醉人。
是熟悉了吧?所以段彩蘭對他不再提防,倒真像把他當同行友人了。
所以平日裡,她見著有趣的事物,也會在他面前露出笑意,那個一直令他感到如沐春風的可愛笑容……
「如果只是覺得合適,那你不就得把所有覺得適合我的東西都買下來了?」段彩蘭打趣地問道。
「不會。」韋陸應得乾脆,快得像是根本不需要反應。
「為什麼?」不訝異他會反駁,但她倒想聽聽他的理由。
這些天來,因為有了韋陸這個思考方向總異於一般常人的傢伙陪在身旁,所以她獨自逃親的日子,也開心了許多,更讓她養成了喜歡聽韋陸說意見的習慣。
誰教他總有讓她聽不完的驚喜?
「因為送你太多、會造成你旅途上的困擾,所以我想確定送你的是你真心喜歡,又不會使你厭煩的禮物。」韋陸肯定地應道。
他答得認真,教段彩蘭有著片刻的悸動。
尋常人送禮,總以自己為考量,說是讓對方開心,其實圖的是自己看了高興。
可韋陸卻不同,他送她這禮,純粹是看了適合,甚至願意直言問她,究竟喜不喜歡。他不怕被拒絕,他要的只是真心。
甚至,他還為她考量,知道她現在不能帶太多東西在身邊,免得旅途上有所困擾。
他處處為她留心,這份體貼,其實並非一般人能注意到的……
胸口微震,過去從來沒人正視她喜好,如今卻給韋陸一句句的溫柔,坎入她心底,讓她疼得心口發熱。
「那就送我吧!」眨了眨眼,段彩蘭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甜蜜得如似裹上甜醬的笑容,一雙眸子幾乎要笑彎成月,「不過,除了這花簪以外,我還要一隻石雕小狗哦!」
她笑得開心,心底疊上一層層甜意,綻開的唇宛著春花競放那般燦爛,這份打從心口湧出的喜悅感,令站在她面前的韋陸看得幾乎要失了神,更忘了什麼叫禮數,只是一心一意地瞧著她,妄想將這張笑臉烙印在腦海,永生永世都別忘記……
「蘭蘭,那邊有人跳得好高。」
在買下花簪送給段彩蘭後,不知是否多心,韋陸總覺得段彩蘭對自己的話多了起來,而且也顯得熱絡許多。
不知道是因為花簪得她歡心,還是因為石雕小狗的模樣可愛到令她笑開唇?
但是……不管原因是哪一個,他都明白,自己的心口正為了能夠一直見她笑口常開而感到莫大的喜悅。
「那是在表演雜耍的,你瞧過嗎?」段彩蘭主動問道。
先前只當韋陸是個大傻子,對於許多世間事分不清善惡,可如今她知道,韋陸是個難得又稀有的好傢伙。
能與他同行,也算是她運氣好吧!
如果要與她和親的是像韋陸這樣會打從心底關懷她的人,或許她還不會逃親哪……
「雜耍?我只看過唱戲,沒見過雜耍。」韋陸不出所料地搖頭。
「瞧瞧去,有些很精彩的。」段彩蘭指向那正飛躍到半空中的孩子笑道:「不過,或許你的身手比他們好也說不定。」
韋陸搖搖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若見過我師傅,就不會覺得我高明了。」
怎麼說他這身武功,可都是向師傅虛心求教來的。
「我懂,但雜耍團會的大半不是真功夫,他們的絕技有些是用假東西唬人的,你可別什麼都給當了真。」知道韋陸容易相信別人,段彩蘭還是多提醒了幾句。
「嗯!」韋陸露出淺笑,「你是想叫我別又傻愣愣給人騙了去吧?」
「我瞧你比前幾日機靈多了。」段彩蘭不得不說,韋陸其實學得相當快,所有告訴過他、叮囑過他的事,只消一回他便記住。
「還不及你一半。」韋陸輕推段彩蘭的肩,柔聲道:「走吧,瞧大夥兒都在鼓掌,我想應該是相當精彩才對。」
他的厚掌輕觸著自己的肩,雖然確實沒什麼深切用意,但段彩蘭卻意外地發現,她居然沒什麼排斥感。
本來為了和親一事,她對男人的接近有著討厭的感覺,也因為之前不瞭解韋陸的個性,所以不怎麼喜歡他太接近自己。
可現在,韋陸靠近她、甚至是碰著她時,她非但不討厭,反倒覺得有一股微甜的溫暖感。
看來,她對韋陸的感覺應該變了許多吧?
從排斥、到接納,跟著放下防備,現在則是……
「蘭蘭?」溫暖的嗓音飄來,韋陸瞧段彩蘭突然站住不動,忍不住低頭挨近她,「還好嗎?你不喜歡看雜耍的話也不要緊的。」
「啊?不,我還挺喜歡的。」那一聲「蘭蘭」,原本只是用來當假名的手段,可如今聽入耳裡,卻似乎別有一番微妙情愫。
甚至……還透著一股甜膩膩的親暱氣氛。
「那走吧!人挺多的,你要小心點。」韋陸苦笑著往前邊的人群瞧去,「若被衝散了可不好。」
這藍舟國的城鎮街道,他們倆都不熟,所以無論誰走失都很難找人。
「放心,真找不到人就去對街那間客棧等吧!」段彩蘭早想好法子,看看前頭熱鬧的景象,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往韋陸的手臂拉去,「倒是你,最好靈光點跟緊我!」
她喜歡韋陸跟著自己,在看透這男人的真性情後,她開始覺得,情願讓他跟著自己遊走千山萬水,也不要回宮和親。
只是……韋陸總有一天會回去吧!
所以她要把握此刻相處的時光,留下最好的回憶……
「啊!」才剛說著要韋陸精明些,沒想到下一刻,韋陸已與另一個急匆匆奔跑而過的路人相撞。
結果段彩蘭的手沒拉著韋陸,他卻先與路人撞成一團。
「抱歉,不好意思啊!這位小哥。」中年男子歉笑著爬起,一邊屈身向韋陸道歉、一邊繼續趕路。
「阿陸,你沒事吧?」段彩蘭看看離去的中年男子,再瞧瞧剛爬起身、正拍著身上泥土的韋陸,忍不住開始上下打量他。
「我沒事,只是跌了一下,不礙事的。」韋陸笑道:「別擔心,怎麼說我也是練過功夫的,身子骨比你想像的強健些。」
「我知道你沒事,否則你早喊痛了,我指的是……」段彩蘭比比他的腰間,「錢袋還在不在?」
她記得韋陸提過,為免包袱丟失,所以他將銀票分兩邊放,一半放腰間的錢袋裡。
雖說懷疑人是有些失禮,但鬧街之中常有賊人潛伏,很難說剛才那人是不是小偷。
「錢袋……」韋陸伸手往腰間探去,正想問段彩蘭怎會提起這事的時候,赫然發覺錢袋居然不翼而飛!
「被偷了?」見他表情有異,段彩蘭立刻就明白了,「果然!像這種突然撞人的傢伙最有可能是小偷了!快點去追回來!」
「咦?啊……他是小偷嗎?」韋陸四下一探,「不會是我方才掉了吧?」
「剛才我親眼見你付過花簪跟小狗的六兩銀子後,就把錢袋收進腰間了啦!從攤子走到這裡不過十幾步路,我一直跟在你身邊,你有沒有掉錢袋我會不知道嗎?」對於他的爛好人個性,段彩蘭早就習慣,所以也懶得跟他廢話,「聽我的話快去追!給我飛過去追上他!絕對不可以姑息小偷!」
即使有苦衷、就算有困難,但人不一定要放棄正道、走上絕路,為惡來作踐自己,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不許韋陸心軟!
「啊……好!我立刻就追回來,你在客棧前面等我!」
由於有約在先——不管段彩蘭提出什麼要求,只要她說一聲就要去做,他絕不能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