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錯愕地看著驀然出現的姚世寧,「姚律師,你應該待在醫院。」
「我出院了。」姚世寧心疼不捨的眼神,看著仍低著頭、目光呆滯的殷秀。
「你的傷勢這麼重,醫生怎麼能答應你出院?」女警這頭急慌。
「是我堅持的。」姚世寧心痛如絞地看著殷秀,將她冰冷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秀,不要怕,我已經沒事了。」
沉靜的臉上不見一絲情緒,「血……血……好多血……」
「不,沒有血。」姚世寧緊緊握住冷如寒冰的小手,放在嘴邊呵著暖氣,「親愛的,快醒醒。」
殷秀的眸子慢慢透出悲傷,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那個人殺了我的寧。」
「沒有,我沒死,你的寧就在你面前。」姚世寧柔腸寸斷。
「是嗎?」淚水從殷秀黯淡無光的眸子滑下。
「是,只要你肯看看我,就會知道我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姚世寧感到揪心般悲痛,顫抖的手撫摸著她蒼白的面頰。
殷秀抬起頭,小手一寸一寸地摸著姚世寧的臉,從眼睛、鼻子到嘴巴……漸漸地,她終於拉回失去的心魂,淌著淚抱住姚世寧的頭。
「是……你還活著,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她不斷親吻他的臉。
「你終於回來了!」姚世寧激動地抱緊殷秀。
在一旁安撫殷秀快四個小時的女警,不禁為這一幕感動得頻頻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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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秀扶著姚世寧走進房間,來到床邊。
姚世寧試著讓殷秀躺下來,殷秀堅持不肯,「你受傷,你先躺下,我幫你換件衣服。」
姚世寧拗不過殷秀的堅持,只好坐在床邊等她找來乾淨的衣服。
殷秀打開衣櫥,在裡頭又翻又找。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找不到一件衣服?」殷秀又急又慌地喊道。
姚世寧察覺殷秀的精神狀況又不太穩定,吃力地來到她面前,握住她顫抖的小手,「秀。」
殷秀頓時停住,猛喘著氣,「我、我、我……」
「不要急,慢慢來。」姚世寧試著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她瀕臨失控的情緒。
殷秀慌亂地凝視著姚世寧,「我、我突然找不到……」
怎麼會找不到?乾淨的上衣都被她棄置一地了。
姚世寧彎下腰,拾起被棄在地上的一件乾淨上衣,「這件就行了。」
「不,這件不好。」殷秀猛搖著頭,轉身又繼續翻找。
姚世寧從不知道殷秀恐慌時,會出現失常的現象。
「殷秀,住手!」嚴厲的吆喝中隱含著心痛。
殷秀被這記暴吼震傻。
姚世寧狂亂地緊握住殷秀的手臂,狠狠地一拽,吻住她顫抖的唇瓣,在她耳邊低吼:「醒一醒!」
殷秀冰唇微啟,「我……我……」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這樣?」姚世寧的眼中燃著極大的痛苦。
為什麼會這樣?殷秀頓時將臉深埋在雙手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這句話徹底擊潰他的心,他痛得無法言喻,不顧身上的傷痛,只想緊緊擁住殷秀,「不要這樣。」
殷秀慌亂地胡言亂語:「你知道這世上真有惡魔,惡魔說過,他不會放過我……他說不會放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姚世寧揪著心,溫柔地安撫情緒再度失控的殷秀,「沒有惡魔,就算有,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殷秀失聲大哭。
「秀……」面對殷秀的驚懼,姚世寧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心裡不停地吶喊,寧可讓他的身體承受巨大的疼痛,也不要讓他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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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
殷秀的情形時好時壞,讓姚世寧不僅得忍受傷口的疼痛,還得承受內心折磨的創痛。
此刻,他憔悴地坐在看守所的會客室。
殷道振在警員的押解下走進會客室,乍見幾天不見卻變得憂愁滿面的姚世寧,心頭不免一驚。
他連忙坐下來,關心著姚世寧,「出了什麼事?」
姚世寧神情疲憊地深深吸口氣,「前兩天,家裡出了一點事。」
出事?殷道振記得殷秀目前住在姚世寧的家,姚世寧的家裡出事,那殷秀呢?
他不由得驚惶追問:「出了什麼事?殷秀呢?她還好吧?」
「她沒事,只是……」
殷道振憂心如焚地盯著姚世寧,「只是什麼?」
「出事後的殷秀,精神狀況非常不穩……」姚世寧頹喪地仰起頭,用力深呼吸。
「你說什麼?殷秀的精神狀況不穩——」殷道振震驚的張大眼,隨後慢慢地半垂眼眸,「怎麼會這樣?明明已經治好了,怎麼又犯了……」
姚世寧聞言大吃一驚,「你說什麼?殷秀以前犯過這樣的情形?」
殷道振苦笑地抬眼,「你忘了十年前的事嗎?」
「十年前……」他怎會忘記十年那件事?那件事讓他身上多了道一輩子抹不掉的疤痕,卻也解決了父親的困境。
殷道振傷心地道出這段不為人知的痛:「十年前,殷秀使性子傷了你,從那天起,她因害怕而情緒崩潰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束手無策之下,我聽從醫生的建議,狠下心將她送到美國,離開讓她害怕的地方。」頓了一下,他又繼續:「在遙遠的那一方,她的精神漸漸恢復正常,沒想到……現又犯了。」
姚世寧十分驚愕,原來殷道振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將她送到美國。
「世寧,告訴我,是發生什麼事讓殷秀的精神再度崩潰?」殷道振心急如焚的追問。
姚世寧很快地平穩氣息,暫且撇開殷道振的質問,「殷伯伯,以前殷秀情緒崩潰時,是否也會叫嚷惡魔這個字眼?」
「有呀。」殷道振毫無隱瞞地點頭,強擠出一抹苦澀的笑,「老實說,殷秀口中的惡魔,就是你。」
「我?!」他什麼時候變成了殷秀的夢魘?
殷道振澀澀地笑,「你記得十年前受傷倒下的一剎那,對她說了什麼嗎?」
「我……說了什麼?」他忘了,時間太久遠,他根本不讓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麼。
「你說你不會放過她,這句話深深烙在她的心裡,所以那時她嘴裡不斷念著惡魔不會放過她……」殷道振詳細道出殷秀人生中最怕觸碰的一塊。
姚世寧瞬時呆愣,目光渙散地直視前方,「原來惡魔就是我,我就是那惡魔……」
「世寧,世寧。」殷道振焦慮不安地伸出手,在失神的姚世寧面前揮著。
姚世寧驀地回過神,看著殷道振。
殷道振不安地詢問姚世寧:「你還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前兩天,殷秀有兩個從美國來的朋友,希望她能做他們的保人,她沒答應,其中一人惱羞成怒,拿起花園裡的花剪傷了我,殷秀看到那畫面便精神……失常。」
「傷了你?你哪裡受傷?」殷道振關心道。
姚世寧不語,手撫著胸口。
「嗄?」殷道振震驚地愣了一下,「同樣的地方?」
姚世辜苦笑,「不僅受傷的地方一樣,連當時的情形都和十年前如出一轍。」
殷道振倒抽一口氣,終於找到癥結,「難怪殷秀的病會再犯。」
「當時連我都嚇一跳,十年後相同的情境竟會再度發生,只是那天殷秀是站在我後面,傷我的人也換了。」姚世寧搖著頭。
「殷秀有受傷嗎?」殷道振擔心殷秀的安危。
「沒有。」姚世寧沮喪地深吸口氣,「但是她嚇壞了。」
殷道振傾身握住姚世寧的雙手,「拜託你,世寧,你一定要想辦法解救她,千萬不能任她繼續下去。」
何需交代,姚世寧的心裡比任何人都著急,「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救她。」
「你一定要這麼做,因為唯一能解救殷秀的人是你,你是殷秀心目中的天神,也是惡魔,唯有你才能救她脫離恐懼的深淵。」殷道振臉上寫滿懇求。
姚世寧錯愕地看著殷道振,「我是天神也是惡魔?」
「那天你們來看我,我從殷秀的臉上看到耀眼的光彩,這—切都是你的功勞,所以我說你是殷秀的天神。」
「那是你的錯覺。」姚世寧自認還沒本事當殷秀的天神,倘若他真是她的天神,她為什麼不願意聽從他的旨意,將自己渙散的神魂拉回來?
「不是錯覺,是直覺,我的女兒我比任何人都瞭解她,縱使外人認為她驕縱蠻橫,但她絕不是一個濫情的女孩,除非她真心愛上一個男人,否則看不到那抹耀眼的光彩。」
姚世寧默然不語。
「解鈴遺還繫鈴人。」殷道振提醒姚世寧。
姚世寧一臉茫然地瞅著殷道振。
殷道振微笑地看著他,「我說了,你是她的天神,也是她藏在心底的惡魔,善與惡都是你一手造成,所以才說解鈴還需繫鈴人。」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句話不斷在姚世寧的心頭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