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要……殺了她嗎?」
崔有忠頷首。「對,事到如今,只有如此。否則讓陛下知道事實,你我父子包括崔氏一門的所有人頭都會不保。」
崔暐看見父親決絕的目光,便不再多說,應道:「是。」
「記住,暐兒,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陛下好,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底定,不能讓陛下因為一個女子有所動搖,也不可讓陛下質疑我們的忠心……」
說到底,是他一步錯,換來了後面步步皆錯,事已至此,他只能無情到底——
夜靜且深,但房裡相擁的兩人捱著彼此,全無睡意。
「重熙哥哥,你想睡了嗎?」
「還不想,未央。」想著派崔暐去辦的事,他一時出神,這會兒聽到她問話,便把心思都挪回她身上。「你累了嗎?」
「不累。」她含笑偎緊他,只是想知道他困了沒有。「對了,重熙哥哥現在是皇帝了,以後,未央該叫你陛下了……」
「不要緊,你想怎麼叫我就怎麼叫我,想叫重熙哥哥的話,就繼續這樣叫吧!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自稱「朕」,天下之大,只有在你的面前,我不想做皇帝,只想做你的重熙哥哥。」
她聽了窩心,抬起臉看他。「真的?」
他動容,輕吻了下她的鼻尖。「嗯,真的。」
第11章(2)
「我好開心,重熙哥哥……沒想到還有一天能這樣跟你相偎,如果當初哥哥早點告訴我,那就更好了。」那麼,他們也用不著分別這麼久,彼此受苦了。
「我記得哥哥信上說,那時有我們不得不分開的理由。重熙哥哥,那理由是什麼?」她忽然想起此事,起身問道。
李重熙的目光一斂。「你已經知道我並未下令殺你哥哥,而是崔有忠的主意,是他為了替我收拾南襄王的反心,所以故意設計那夜火事,打算先斬後奏。
「但他沒想到那夜的瑤娥竟是你,知道若有朝你我見面,免不了會為此事對證,為了不讓真相大白,他除了假我旨意,也私下派人追殺你哥哥和你,想要你們兄妹徹底消失。」
她瞪大星眸。「意思是……他想殺了我嗎?」
「對。」他點頭。「這便是當時我不能找你的理由,只要我有任何動靜,他必會知道你的下落,因此我只能先全力保住你哥哥,誘他主動來舒城找我……唯有竇天琅活著,我也才對得起你,才有顏面見你……」
「可是,崔丞相不是跟你一起來了明水宮嗎?」她皺眉,似驚似懼地想起崔有忠的存在。「那麼,你莫非已想好對策要對付他?」
「我是想好了,不過未央,此事也會牽扯到你,我必須先告訴你計劃,若要你照我的計劃行事,你……可願意?」他認真問她,不再把她摒於心外,一是他答應過她,二是此事與她安危有關,不能不讓她對計劃有底。
他要對付崔有忠,她當然不會說什麼。「我願意,你想怎麼做?我會照你的話做的。」
「無論怎麼做都支持我嗎?未央。」見她又如以前一樣在意自己、支持自己,他感動地望著她,珍惜這失而復得的信任與體諒。「謝謝你——」
「不要說謝了,重熙哥哥,我們——」她嚷到一半,忽然想起之前也這樣說過,嬌顏乍紅。「我們……是夫妻嘛!」
她的羞紅神色令他心馳,對她的想念也如奔浪而來,他抬起她的下顎,動情地吻住她的唇,一嘗便不可自已,伸手扣住她的嬌軀,想要得更多更多……
「重熙哥哥……」她綿音喃喃,更多的話卻淹沒在他的深吻中。
「未央,我好想你。」從喉間擠出的蓼寥數字,卻是他夜夜盼望的美夢,如今,他再不用作夢,可以真真實實地擁有她了。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久別重逢的兩人更是濃情方熾,是夜未央——
自從知道七巧便是瑤娥後,未央對她多了分感激。
莫說瑤娥之前便幫助過她,對自己忠心耿耿,再說她從自己離宮後,隱埋身份一路跟著,到了東巽國後也幫助她許多回,難怪她總覺得一路順遂,原來都是因為身邊有她。
「七巧,你再去拿些麵粉來吧,這些麵粉糰子怕還不夠呢。」當李重熙無意間說起懷念她做的小點,隔日她便在廚房捏起麵團,準備做些拿手的點心給他嘗嘗。
「是,那七巧去去就來。」七巧微笑,立即領命去辦。
於是,未央獨自留在廚房,繼續搓揉手裡的麵團,將之分成同等大小的糰子,再細心捏出花樣。
她認真做糰子,邊做邊綻出笑容,情意溫柔。
她做得入神,絲毫不覺有人接近,直到眼前的桌上出現人影時,這才訝異地轉過頭去。
她一驚動,來人也立即摀住了她的口鼻,沒多久,她便神志昏迷了。
蒙上面巾的崔暐弄昏了未央,便依事先安排,將她套入一隻麻袋,然後隱密帶她離開子勤殿,往明水宮裡的一處破閣而去。
待他入內將未央放下,崔有忠也走了進來。
「如何,一切順利嗎?」
「一切順利,沒有任何人發現。」崔暐將麻袋解開,此時,只昏去幾刻的未央亦悠悠醒轉。
「這裡……是哪裡?」
「好久不見了,太子妃殿下。」
「崔丞相?是你迷昏我,把我帶到這裡?」
「沒錯,我碰巧得知太子妃殿下正在子勤殿,於是命我兒崔暐冒昧請來了您。」
她恨恨地看他。「你這並不是「請」,而是擄吧?」
「太子妃如此聰慧,可惜如今派不上用場了。」
只要她一入他手,必死無疑,知道再多也沒有用了。
「你想如何處置我?」
「自然是讓您永不得見陛下了。」
他要殺她?果然是心中有鬼。「崔丞相要殺我,是為了之前假傳旨意,放火燒了文瞻樓一事嗎?」
「你怎麼知道?!」崔有忠的老臉霎時出現懷疑之色。照理說,她應該不知道他的動機才是……
「是朕告訴太子妃的!」
就在他驚疑之時,李重熙從未央身後的屏風走了出來。
「陛下?!」崔有忠一見到他,立刻震懾地轉頭看向身後的兒子。
但崔暐只是逕自對李重熙行禮。「臣見過陛下,依您吩咐,已將崔丞相甕中捉鱉。」
「做得好,崔暐。」李重熙隨即看向崔有忠。「崔丞相,你以為此事天衣無縫,卻不曉得崔暐對朕的忠心更勝孝心,在你放火文瞻樓之後,他便將真相稟告朕,是你命人殺了竇天琅,想來個先斬後奏——」
「原來您都知道了……」崔有忠眼見事跡敗露,兒子也站在李重熙那邊,狠狠咬牙,忽地轉身拔出了崔暐身上的長劍。
「父親!」
「重熙哥哥!」
崔暐與未央的驚呼同時響起。
即便崔有忠抽刀指向自己,李重熙依然神色鎮定。「崔丞相,你這是幹嘛?」
「陛下,既然您已知情,那麼有忠亦無退路,只能在殿前犯上了。」他神情冷硬。如今事發,他必得死罪,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你若要殺太子妃,朕必不會讓你得逞,若要弒朕,你倒可以試一試。」李重熙說著便上前一步,護著未央,亦讓銳利的刀尖抵住自己的胸口,隨著他的呼息,刀尖甚至沒入了衣襟一分……
「重熙哥哥!你在做什麼?!」未央害怕極了。他的計劃裡只有以她為餌,誘崔有忠出籠,可沒有他要交出性命這件事啊……
她急得想制止他,可是身上的迷藥尚未消退,怎麼伸直了手,卻連他的衣袖也構不著……
李重熙的黑眸牢牢鎖住驚訝的崔有忠。「朕有今日,都是崔丞相的功勞,沒有崔丞相,朕不能擁有天下,若你想殺朕,討回你的功勞,那麼你請吧。」
崔暐在旁急道:「父親,我已與陛下解釋過一切,陛下願意饒我們一命,您不可一錯再錯啊!」
崔有忠握劍的手逐漸顫抖,可目光依舊堅定。「陛下,臣對您一片赤忠,從未想過背叛您,可是南襄王之事,臣從不認為自己做錯,既然您知道一切真相,那麼……莫怪臣無情了。」
他隨即揮劍,卻不是要殺李重熙,而是自刎。
李重熙看出他的意圖,上前制住他的手臂,將自己擋在刀鋒之前!
「陛下!」崔有忠不料他有此舉,只怕傷害到他,只能硬是收回使力的手臂。
「崔丞相,你何必如此?」為了阻止他幹出傻事,李重熙大聲喝斥。「朕知道你當日欲殺南襄王,都是為了朕的大業,你是怕我重蹈文慶太子的後路……可你為何不瞭解朕設今日一局,亦是愛你之才,若要你的命謝罪,早在文瞻樓失火之後,朕便下旨殺你,又何必等到今日?」
「陛下……」
「朕是不想你一錯再錯,因此背著你尋著了竇天琅,讓你跟來了明水宮……這樣,你還不瞭解朕的用意嗎?」
他是想給崔有忠認錯求饒的機會,不願此事令他受罪,從一代功臣落得滿門抄斬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