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昨晚回宮後,便說要與出月大人前去探望南襄王,沒想到一夜未回,小的今早聽聞文瞻樓失火,不知……」瑤娥不敢說下去,怕主子無法接受。
「太子妃昨夜也去了文瞻樓?」崔有忠驚呼,他昨夜明明見到的是瑤娥,不是太子妃,這是怎麼回事?
瑤娥立即答話。「太子妃怕不得其門而入,所以讓小的為其易容,這才與出月大人前去文瞻樓。」
崔有忠心一驚,莫非昨夜他任其離去的女子,不是瑤娥而是太子妃?!
那麼,她豈不是知道自己假傳聖旨?不……回想昨夜,或許她會認定那是李重熙授意,是他要殺了竇天琅……
所以她消失不見,是跟著竇天琅一起逃了嗎?
「崔暐!」
「是,殿下。」
已經聽得心思寒透的李重熙,強穩心神下令。「立即帶人翻遍文瞻樓,確定有沒有人葬身火海,有異立即來報!」
「殿下!」崔有忠隱著波濤洶湧的心虛,挺身建言。「如今南襄王失蹤,無論是死是活,都理應先發佈消息,告知天下南襄王病死的事……」
「夠了!」李重熙忽然揮落身旁的花瓶,極其失控地喝斥崔有忠。「太子妃生死未明,你讓我管南襄國什麼事?!」
他怒急攻心,又未曾進食,一時間竟覺腦門翻騰,往後踉蹌一退——
「殿下!」崔暐立即上前扶住他,緊張道:「屬下斗膽,請先讓御醫來看看您,您的臉色……」
「把太子妃給我找出來!」他看著崔暐,堅決要他執行命令。「一炷香的時間,崔暐,我要見到她安然站在我面前!」
即便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崔暐,也甚少見過他神情如此懾人,猶記上次見他怒氣外顯,亦是太子妃遭擄的時候……領會他焦怒迫切的心思,崔暐毅然接下命令。「屬下遵命。」
待他領命去了,李重熙閉上眼,靜心略作調息。
未央,你去哪裡了?
昨夜那碗湯,是你早已計劃好的嗎?
你不會不知道那場火,對不對?你一定會跟竇天琅一起逃的,對不對?
那麼多問句,那麼多著急,他卻得不到答案。
結果,未央的確並未葬身火場。
但整座白露宮裡也沒有她的蹤跡,她似乎是以瑤娥的模樣出宮,不知所蹤了。
聽著崔暐稟報,李重熙的神色也平靜下來,一雙冷凜的黑眸投向遠處,沒有驚慌哀痛,彷彿一潭誰也看不透的深水。
崔有忠站在一旁,心中琢磨著昨夜之事如何永世不得拆穿。
如今竇天琅逃亡亦是死,他的南襄王位再不可能為他懸空,太子妃若是跟他在一起,若還活著,他是不是得先發擒人,比李重熙早一步抓到她?
總之,這兩人皆不可活,尤其不能活著出現在李重熙面前——
「崔丞相。」
聽李重熙喊他,崔有忠立即屏息以待。「是。」
「找人秘密搜索南襄王與太子妃行蹤,越快越好,務必抓活口,知道了嗎?」如今唯一可能是未央跟竇天琅在一起,只要找到竇天琅,他才有機會找到未央。
「臣遵命。」
「南襄王「病死」的消息不可外傳,知道文瞻樓之事的,只能有眼前幾人,眼下,南襄王仍養病於宮中,誰都不得探視。」
「是。」崔有忠應聲,然後建言。「可如今宣城之戰正如火如荼,殿下對於前線戰情是否有所安排?」
「宣城若一個月內還打不下來,那便遣使廣都,提議和談吧。」
和談?他……莫非要放棄將到手的天下?!
「殿下……」
「如今我已握有廣朝三分之一土地,並同東巽、南襄二國國土,就算不得廣都,亦可稱帝天下,無所畏懼。」李重熙冷靜剖析。「如今唯有內亂能傷我聲威,若南襄王之事不得善了,就算打下宣城也於事無補,懂嗎?」
意思是,天下之爭如今不在廣朝,而是繫在竇天琅一人身上?
崔有忠心驚,亦聽懂了他的意思,自己壞就壞在沒及時殺死竇天琅,又任其逃跑,此時自當專心抓回竇天琅,以穩住李重熙的聲望,莫不得讓竇天琅起而反他,甚至讓他有機會與北宮澈連手,到時是後果不堪設想……
「殿下高瞻遠矚,臣瞭然於心,定當完成殿下囑托!」
禍是他闖出來的,崔有忠暗自起誓,必定要在李重熙之前抓到竇天琅,然後……他要用自己的手,親自了結他。
「聽說了嗎?宣城和談破局,雕龍太子終於在舒城稱帝了!」
「和談破局?那戰爭還打嗎?」
東巽國津城是遠江航運起點,亦是連接廣朝與南襄國的重要商路,隔著遠江距離廣土數百里,但李重熙在舒城稱帝的事傳至這裡,貼上告榜,街上買賣來往的百姓人聲鼎沸,談論聲不絕於耳。
無視路人閒言,一名妝扮素淨的清麗女子挽著一副落魄書生打扮的男人,彷彿不干己事,木然地走過大街。
「那皇后是誰?便是太子妃嗎?」
「太子妃聽說被廢了,不過皇后哪怕沒有,宮裡肯定有一堆女子妄想飛上高枝的。」
「這麼可憐!沒成皇后就廢了?」
「我倒是聽了舒城的親戚說,說新皇后會是崔丞相的女兒,芳齡十八,活脫脫是個天仙模樣,聽說皇上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便為她著迷了呢……」
「崔丞相的女兒?我聽說崔丞相如今不但協理政事又掌管兵符,位至人極,若皇上想立崔丞相的女兒為後,這消息肯定是有准的……」
一聽到李重熙即將迎娶新後,男子終於有了動靜,看向聲音來源。
「夫君?」女子不為所動,輕巧地喊他一聲,像是詢問他是否累了。
「沒事。」聞聲的男子移回俊顏,再度踏出堅定的腳步。「先走吧,桓玄還在等我們呢!」
自那日離開白露宮,他便與出月偽裝成平民夫妻逃過追捕,桓玄則一路保護他,聽說宮中依然以南襄王養病掩飾消息,於是他秘密離開廣土,準備先避開李重熙的眼線,回到南襄國重整勢力。
沒想到在他迂迴利用津城回國的途中,竟讓他聽見李重熙要立新後的消息……難道他是真要廢了妹妹?那麼未央如今又在何處,處境如何呢?
一想起未央,竇天琅的眉宇便擰緊。
即使親手殺了李重熙也都化解不開他胸中積蓄的恨意。
李重熙……你竟然如此無情無義,傷害一心向著你的未央?
忿忿咬牙,竇天琅決定不照計劃回國,而是折回舒城,想辦法救出困在宮中的妹妹,這次無論她怎麼說,他一定要帶她走,永遠離開李重熙的身邊——
第10章(1)
宮裡,已登基為帝的李重熙身穿明紗黃袍,佇立一園清冷的梅花林中。
縱然如願成了天子,但黑眸依然陰鬱,覷著園中梅開勝雪的景色。
「陛下,屬下有要事稟報。」崔暐不知何時靠近,在他身後跪下。
比雪還冷的唇角微動。「說。」
「如您預料,南襄王已出現在舒城,屬下已秘密抓住他,您要立刻見他嗎?」
稱帝后,李重熙命他傳佈另立新後的消息,一則是引開崔有忠的注意,一則要教讓他們遍尋不著的竇天琅主動現身。
他深知竇天琅極愛妹妹,若他得知未央受此委屈,即便已在天涯海角,定會不惜一切前來搭救,這也是他為何迫切要登基的理由。
果然竇天琅馬上現身舒城,成了他們的甕中之鱉。
「當然。」李重熙轉身,與崔暐來到了秘密囚禁竇天琅之處。
待崔暐為竇天琅解開眼罩時,他忿忿看向李重熙。
「李重熙!你竟然——」
「別來無恙,天琅弟?」一段時日未見,看來他挺精神,可以放心了。
「不要稱兄道弟了!事到如今,你還有臉這麼叫我?」
「為何沒有?我為你收拾竇天彬跟竇天祐,保你平安登上王位,難道這非你所望?甚至我與你結盟,也是你親口答應,就算你是看在未央的分上願意幫我,我也能發誓我對未央的心意是真的,並未全然是利用她——」
「話說得倒好聽,你不是想立新後?既然如此,未央便與你無關了,我也與你無關!」竇天琅板起冷臉。「少廢話了!未央呢?」
「我沒有要立新後,那只是騙你來舒城的誘餌。」李重熙從容回答。「至於未央,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什麼?!」
李重熙眼色一沉。「她在你出逃的那夜也離開了舒城,因她認為我下令要殺你,但我沒有。」
崔有忠那夜放火之舉,他已經知情了,只因受不了為難與折磨的崔暐主動坦白了父親的罪過。
竇天琅卻聽得迷糊。「你究竟在說什麼?」
「總之你得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比起我,別人更想要你的命!」李重熙不容反抗地命令。「保住你,我才能對未央交代,所以你必須聽我的話,懂了嗎?」
崔有忠雖然自作主張要殺竇天琅,但他不能取崔有忠的性命,因為他答應了崔暐,且崔有忠有功在先,日後還得倚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