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巾上繡了一隻蝴蝶,看樣子她是真的很喜歡蝴蝶……還有,誰玩捉迷藏會說喜歡當鬼?她真的很有意思啊……
微笑想著,他也溫柔地為她蒙好眼睛。「好,那我要去躲嘍,你自己數到一百,不可以偷看。」
「我絕對不偷看!」她燦笑說道,也開始數數。「一、二、三、四……」
花園頓時變得安靜,待她終於數完了一百,扯下手巾,第一步就往身後的灌木叢裡尋找他的身影。
沒找到他的人,卻看見石階邊有條絲帕,四角壓著石子,裡面困著一隻她剛剛正在追的蝴蝶——
是子玉哥哥幫她捉的嗎?
未央立即站直身,彷彿知道他並未躲起來,而是走掉了……
她心急地大喊。「子玉哥哥,你在哪裡?我是要玩捉迷藏,不是捉蝴蝶啊……」
她四處喊著他的名字,還是找不到他,後來她跑去問宮人,也沒有人知道「子玉」究竟是誰,大家都說她一定是曬出了幻覺,才會蹦出這麼一個完全沒人知道的「子玉」。
只有那只活生生的蝴蝶能證明他的存在,支持她對他的記憶,讓她直到許多年後依然記得他,記得他那憂鬱、讓人莫名心疼的樣子,記得他的名字——
第1章(1)
大廣朝,廣都。
廣都的城門駛進一批陌生且不同凡俗的車隊,吸引民眾駐足圍觀。
前後共十輛馬車雕飾華美,錦布綴花,玉簾串珠,還有前後共五十名的兵衛隨行保護,其中一輛繫著金色綾羅的馬車特別華麗,特別引人矚目。
駕馬的車御是個年輕俊秀的少年,一張俊顏白嫩得跟剛出鍋的豆腐花一樣,嬌唇紅潤,下頷尖小,引人莫不猜想此容顏若作女兒妝,該有多麼美麗,說不定還不輸他們長晏宮裡的公主呢……
少年卻無視眾人目光,只是東瞧西看,想知道這個大廣朝國都與他們南襄國的雲上城究竟有什麼不同之處。
忽地,一支玉笛掀起馬車的玉簾,弄得瑽琤作響,隨即一個男子的明朗聲音也隨之逸出。「怎麼老是東張西望?忘了哥哥是如何交代的嗎?」
少年笑嘻嘻回話。「哥哥,既然來了,當然要大飽眼福啊!你不讓我看,難道我要閉著眼睛駕馬?」
竇天琅扯唇笑了。「閉著眼睛?是要早些送哥哥下黃泉嗎?」
「別這麼說嘛,你福大命大,不會這麼簡單就去黃泉的。」少年立即回他一句,一邊怨他亂說話,也惱於自己的有口無心,明知哥哥身體自小羸弱,曾被大夫斷定活不過三十,自己怎能跟他開起這樣的玩笑?
「唉,世人皆知我不逮天年,只是時候未到,活著也只是虛度光陰而已……」他幽幽說道,忽地用力咳嗽。
「哥哥!你沒事吧?」少年見狀,猛地勒馬強停。
不但她掀簾探視,隨行的侍衛桓玄也前來察看主子情況……只見竇天琅咳意稍停,緩緩吁氣交代二人。「桓玄,你去駕車吧,讓公主進車裡陪我坐著。」
「是。」桓玄於是接過少年手中的韁繩,讓少年進車裡去陪竇天琅。
當馬車再度蹬蹬起動,少年模樣的「她」也向竇天琅抗議。「哥哥,你是不是又裝病嚇我了?」
哥哥雖然身子羸弱,偏偏心腸不弱,個性不但倔強且愛整人,尤其是拿自己的病來作亂,常常嚇壞東宮裡的宮人不打緊,就連最寶貝的妹妹也不放過,她總是被他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才知道他是在玩她。
「哥哥哪有騙你?哥哥只是不想一個人待著,我想趁還有時間時,多看看我唯一的妹妹啊……」
南襄王竇震有一後三妃,共有三子二女,其中王后因難產而死,生下的長公主又不幸早夭,只有他與妹妹是同為劉妃所出,其他二位王子則是石妃與楊妃所生。
他們的母妃極受寵愛,卻在妹妹十三歲那年過世了,此後,他們兄妹倆沒有了母親,雖然比起擁有母妃的兩位弟弟不幸一些,但因為父王的疼愛,即便他身體不好,父王依然立他為太子。
她噘起嬌唇。「哥哥每次都騙人,下次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哥哥沒有騙你,哥哥真有些不舒服,你不如把長命丸拿來給哥哥吞一粒?」
未央聞言,立即從腰間取出了一個綠色琉璃小瓶,裡面裝著許多黑玉小丸,是南襄國御醫使用北慎國出名的奇草異藥精製而成的「長命丸」,平日服用可以養氣保身,對身體孱弱的竇天琅而言更是時時得服用的必備之藥。
「哥哥,快服下吧。」未央先遞藥給他,然後拿起一個菊形的食盆,裡面放滿了各色小糖球,是她喜歡的解饞之物,也是怕苦的竇天琅每次吃藥一定要配的糖。
「咦?出月把糖球補滿了?」未央一打開盒蓋,發現裡面還有用桑果製成的紅色小糖球。她明明記得早上出發前,裡面還一粒不剩的啊……
然而當她反惑為笑,準備伸手拿起一粒紅色小球時,竇天琅也早她一步,搶了她看上的那顆糖球,晃悠地放進口裡——
她立即氣惱地喊:「哥哥!」
「怎麼?這可是出月特地為我準備的,你難道還跟哥哥搶東西吃?」
「就算是出月為你準備的,你也不可以全吃完啊!」未央鼓起腮幫子,雖是生氣卻有幾分可愛嬌憨。「等等我見著出月,定要跟她告狀。」
出月是竇天琅身邊最受寵的女官,自從十六歲進入王宮,便在竇天琅身邊服侍,聰敏心巧,穩重可靠,優點數之不盡,總之跟她這個半吊子哥哥完全不一樣,也是未央最好、最信任的朋友。
「你去告吧!」竇天琅展開俊唇,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出月是我的女官,又不是你的,我倒看看她是會聽你的話還是我的話?」
「只要哥哥不威脅出月,她肯定會聽我的。」
「好,那我就不威脅她。」他意有所謂地微笑搖頭。未識情思的未央哪會曉得男女之間還有比威脅更有用的羈絆呢?
不過,她也不必知道,她只要始終保持開朗樂觀的性子,便是竇天琅心中最大的願望了。
「哥哥……我們到了,你快看,那就是錦亨園對吧?」當馬車行至宮前大街,終於在一座門口矗著大銅石獅、氣勢磅礡的皇家園林前停下,未央也一馬當先地跳下車,對錦亨園好奇地探看。
竇天琅無奈歎口氣。「未央,不可以沒規矩!忘了我們是什麼身份嗎?怎能把這裡當成是雲上城一樣隨意?」
「我知道,哥哥是奉皇命來選駙馬的,在哥哥當上駙馬之前,我們是南襄國來的外人,不可以有可疑行為。」
世人皆知,先時廣武帝建立大廣朝,特意封三功臣為護國王,劃分北慎、東巽、南襄三國土地予三王治理,三王則起誓誓從李帝,永護李朝。
李家帝位傳至懿惠帝時,發生了文慶太子與武昭皇子兄弟相鬩的慘劇,文慶太子死於政變,於是武昭皇子李厚便代兄成了皇帝,一攬李家天下。
然而李厚平生只有女兒華皇公主,便頒旨為華皇公主招選駙馬,命三國王儲至廣都候寵,除了北慎國肅王、東巽國的雕龍太子,還有她的哥哥——南襄國的天琅太子。不論是誰,只要被選為駙馬,便能成為大廣朝的攝政王,為子輔政,永固李朝。
其實,那些政治什麼的她不懂,不過她聽說廣都有好吃的、好玩的,聽得都作夢了,就是要哥哥帶她一起來。臨行前哥哥吩咐她,要跟來廣都可以,但是在駙馬之選結束之前,她都得乖乖聽話,不但不能洩漏身份,還得女扮男裝,假裝成是他的隨從才行。
於是,她乖順地走回竇天琅面前,正經地對他打了個揖。「小的在此見過華皇公主的駙馬,未來的廣朝攝政王——」
耍寶的行徑立即挨了竇天琅一記彈指。「剛讓你乖一點又頑皮了,跟你說了,哥哥我不想做什麼駙馬,更不想當攝政王。」
未央抱著秀額喊疼,委屈地噘起嘴。「當駙馬有什麼不好?我聽說華皇公主傾國傾城,美麗得像仙女……那麼好的公主,哥哥為什麼不想娶她?」
他板起臉。「總之,你不准隨便口出此語,明白了嗎?」
大廣朝的攝政王是何等地位?要生性淡泊、命不久矣的他擔此重任,別說皇帝不可能看上他,他自己更是毫無興致。
「知道了。」哥哥神色嚴肅,未央也知道不能再多嘴,萬一他惱極了,下令派桓玄送自己回南襄國可怎麼辦?
這時,錦亨園總管也步出門外,恭敬地迎接。「小的恭迎天琅太子駕臨錦亨園,別院已為殿下準備妥當,請隨小的入內……」
竇天琅立即換上微笑。「多謝總管接待,日後有勞了。」
「能為殿下效勞乃小的畢生大幸,請天琅太子切勿掛懷。」總管也滿臉笑意,畢竟沒人算得準,三位太子究竟誰會成為廣朝駙馬,他照子放亮一點總是沒錯。「那麼,快請殿下進園,稍作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