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這就讓廚房去蒸。」小姐還是要走上這一步,不知是好、是壞,珊瑚的心裡很不安。
「來嘗嘗剛蒸好的赤豆豬油鬆糕,赤豆蒸得香軟再壓成泥,與浸泡了兩個時辰的糯米一起揉合,用模版壓出形狀,再放入蒸籠裡蒸,等起鍋後就成了梅花形狀的桃紅色糕餅,趁熱咬一口,還能咬到沒壓碎的赤豆末……」
陸婉柔過分慇勤勸食的模樣,再看著色澤鮮艷的甜糕,佟若善不由自主的開始腦補,巫婆對白雪公主說,來,孩子,吃口又香又甜的蘋果,真好吃……頓時感到一陣惡寒。
她刻意拿起裝了三塊糕點的小盤子,露出垂涎的神色,看得她的丫鬟們十分焦急的伸手去攔,她一臉饞相地作勢聞了又聞,其實是憋足了氣,手指在盤子上方繞來繞去,看來似是在考慮要挑哪一塊來吃。
但實際上她連碰都沒碰到,純粹是貓捉老鼠,在吃掉老鼠之前先戲弄一番,能把老鼠膽嚇破了,可是一件得意的事。
「吃呀!等鬆糕涼了就失了香氣,也少了鬆軟口感,你張嘴,我餵你。」顯得急躁的陸婉柔,蔥指拈起一塊甜糕,顧不得優雅的就要往佟若善嘴裡塞,雙目睜得老大,非要她吃進去不可。
佟若善頭一偏,與硬塞來的糕餅錯開,故意咳聲歎氣的撫撫平得不能再平的肚皮。
「青絲,都該怪你,你這壞丫頭做什麼鮮花活油餅、蓮蓉翡翠酥的,害我一時貪嘴吃撐了,這會兒還積著食。」
四個青暗自吁了一口氣,感謝主子沒犯糊塗,同時也等著看主子要怎麼出招對付。
「你不吃?」陸婉柔的眸光倏地一沉。
「我想吃呀,可是肚子不允許,再吃就要飽到嗓子眼了。」佟若善比了比喉頭,表示真的吃得太脹了。「大嫂,你多裝幾塊鬆糕放在籃子裡,我帶回去吃,一會兒消食了我可就不客氣了。」
「你真的要吃?」陸婉柔有幾分懷疑。
「不吃擺著養老鼠嗎?」佟若善一副「你這問題真奇怪,不吃拿了幹什麼」的模樣,把她堵得氣結。
「好吧,你喜歡就好,珊瑚,多裝一些給小夫人帶回去。」驀地,陸婉柔似是想到什麼,臉色略帶一層灰敗,假意試探,「你一個人吃就好,別分給劍天,赤豆豬油鬆糕是給女人吃的,他吃不適當。」
「赤豆補血,養顏聖品。」佟若善心照不宣的點點頭,還朝笑得很僵的陸婉柔一眨眼。
在佟若善的監督下,陸婉柔很快的核對好該交接的賬冊,原本要堅持住的決心為之瓦解,因為她實在受不了佟若善睜著一雙杏色大眼,眨巴眨巴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刻、兩刻……一個時辰過去了,佟若善還是精神奕奕地睜著雙眸,興味十足的看著,好像看久了能從她臉上看出朵花來,把她逼得想閃躲,不願直視那雙能反映出自身陰暗內心的水亮明眸。
整整三個時辰,謄寫的手微微顫抖,頭一次自視過人的陸婉柔失去平日的從容,她的自信大受打擊,她發現她低估了對手,佟若善比她想像的還要強悍。
最後,她敗下陣來,因為她的手酸痛得彷彿不再屬於她,再也拿不動毛筆了,她只能恨恨的瞪著勝者不變的笑容。
回院子的路上,幾個丫鬟把佟若善圍在正中央,一口裝賬冊的大箱子由青芽扛在肩上,她力氣大,扛得不吃力,青桐則打著燈籠引路,一行人都耗到入夜了,可見陸婉柔有多難纏,她們也是使勁了氣力才壓下她的氣焰。
不過最終的目的達到了,還是大獲全勝。
「夫人,你要吃那鬆糕嗎?你忍一忍,奴婢再做一份相同的。」青絲的聲音細細柔柔的,卻帶著一絲著急。
佟若善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一斂。「你們以為我沒長腦嗎?豬油鬆糕裡加了相思子。」
「相思子?」青絲不解的反問,不是紅豆嗎?
「相思子長得和紅豆非常像,但是氣味有點澀苦,而且……」佟若善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有毒。」
「什麼……」
「有毒?!」
四青紛紛驚呼。
「小聲點,不過別扔了,留著毒老鼠。」
「夫人,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將軍?」青芽問道。這種大事理應由他這個家主出面,不能姑息養奸。
佟若善搖搖頭。「還不到時候,他最近在查前頭那三個的死因,後宅的事我還應付得了,不要增加他的負累,他也夠累心了,平白多了個刑克之名惹人非議。」
聽她說完,丫鬟們掩嘴輕笑。
「其實夫人挺心疼將軍的。」青蟬忍不住調笑道。夫人嘴上老裝得不在意,可都往心裡去了,凡事都先為將軍設想。
「呿!哪是心疼,我是不想太早當寡婦。」有個處處縱著她的男人可依靠,還挺不賴的,但佟若善不想承認被個莽漢子擄去了心,她只是偶爾會想著他、念著他,希望他別把太多的責任往身上攬,看他連笑都很牽強的模樣,她的心很不喜,她的男人不該是個苦臉男子。
「什麼寡婦,是在說大嫂嗎?她為難你了?」
一行人一進月洞門,一道拉長的身影便迎了出來。
聽著丈夫關切的言語,佟若善覺得整顆心都暖了起來。「我是別人為難得了的嗎?別太小看我了,你來瞧瞧這是什麼,我把你的家當全拿回來了,你可別太佩服我。」
「大嫂肯給你?」刑劍天有些出乎意料的挑眉,他以為至少要拖上幾個月。
「不給還留著填棺材底嗎?」她這人最大的美德是有耐性。
「瞎說什麼,等了你一天了,還當你要放我孤枕難眠,才成親沒多久就被嫌棄了。」賬冊才不是重點,他擁著妻子走回屋裡,先給她倒了杯熱茶暖暖身子,乍暖還寒的,容易受涼。
「早就嫌棄了,後知後覺,瞧我多可憐,忍著和你睡同床。」佟若善皺起鼻,嬌俏的樣子可愛又逗趣。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夫人。」刑劍天好笑的重重吻了她的唇一下。
瞧兩個主子又膩在一起,四青自動自發的各自散開,青芽把大箱子卸下,放在內室的百巧櫃裡,青絲走向小廚房,準備為餓了一天的主子做頓豐盛的佳餚,青蟬和青桐則是去幫忙青絲。
「別又來了,稍停一下,我這會餓得慌,可沒力氣應付你。」佟若善趕緊從他腋下一溜,順勢踢掉腳上一雙鞋。
屋裡都是自己人,為了舒適,她用兔毛做了一雙室內拖,她一入屋就換鞋,兩腳踩在軟毛上。
見她穿得歡的刑劍天也比照做了一雙,不過他用的是虎皮,一白一黃兩雙毛絨絨的拖鞋,怎麼看怎麼滑稽,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不過這也是種閨房情趣。
「阿善,你學壞了,滿腦子那回事,我只是疼疼你而已,瞧你就春心蕩漾了,真是太不可取了。」刑劍天故意調侃道。
佟若善氣得一口咬住他的指頭,發狠的磨牙。「那你就別碰我,看你能忍到幾時。」
「不碰你還是個男人嗎?我這人忍功不太好。」他捧起她的小臉又是一吻,這一次帶著令人銷魂的款款柔情。
好不容易一吻方休,她稍微喘過氣來後,才道:「好啦!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小女子多有得罪了。」她拍拍他肩背,示意兩人談一談。
刑劍天一正色,將她抱在懷裡,坐在靠窗的軟榻上,此時紅莓已落,結出一粒一粒的小青果。
「大嫂怎麼肯把賬冊給你?以前我曾提過要看一看,她總有千百個理由打消我的念頭。」讓他自覺沒趣的摸摸鼻子走人。
「那是你用錯了方式,有些事我做得你做不得,你尚且顧慮她是你大哥的遺孀,心想她的這輩子就這樣了,難免多有縱容而不忍語氣重些,而我沒有你那些攀絲牽籐的情誼,想下重手較無顧忌。」她裝出凶狠的表情,可是狠不起來,巴掌大的小臉反倒嬌色浮翩,惹人憐笑。
刑劍天好笑地揉著她軟綿綿的耳珠子。「下重手?」能有多重?拎只碗的氣力罷了。
「反正我是虎口奪食了,比你強上一點點,那你呢,查得如何?」事隔多年,當年的許多證據應該都沒了。
一說到令人沉重的話題,他俊美的面龐蒙上一層冰霜。「有些端倪,較近的陳家姑娘有幾個丫鬟,據她們所言,她的確是害怕我的克妻之名不想嫁,可是前一晚還在試嫁衣,雖有不願但仍認命,她還要丫鬟早點喚她起床……」
「可是……」佟若善知道他還有下文。
「她們覺得奇怪的是,陳家姑娘一夜未傳喚她們,可是在收斂屍體時卻發現桌上多了一盤吃過的糕點,當時她們也沒多想,全往屋外的樹根裡倒,畢竟那時的每個人都很傷心。」
「你認為糕點裡有毒?」正好她今天也遇到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