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姥姥不用費心,就算發生天大的事,我都不會休妻,你就別再老是要玉緹到府裡走動。」
「你這小子說這什麼話?我是在關心你,你倒以為我要挑撥你休妻?」范姜老太君啐了聲。
她本來確實是很希望他能夠休妻,再迎娶玉緹,然而在她送王緹回安府的路上,王緹也明確表態,她不想嫁給她的笨孫子,在這種情況之下,只有她一頭熱有什麼用?
更何況文家那丫頭,總是隔三差五便送上姜渣給她……雖說她始終不接受,但她的心意,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打動。
時至今日,她只是還有些打不開的心結罷了。
「不是嗎?你不是一直這麼打算?」范姜魁哼笑著。「但我告訴姥姥,我不會休妻,就算她背叛我,我也不會休妻。」
她是屬於他的,誰也不能逼他放手。
范姜老太君疑惑地挑起花白的眉,覺得今日的他份外不尋常,正忖著要怎麼套他說出心底話時,聽到總管在外頭喳呼著。
「爺兒,你還是去瞧瞧少夫人吧。」姚望一進書房,瞧見老太君也在,不禁噤聲,不知道該不該再說。
「不去。」范姜魁冷聲道。
他的心還無法平靜,如果去見她,就怕會傷害她。
「可是……」姚望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范姜老太君不快地低斥著。
「少夫人說她的孩子快要不見了,要人救她……」
范姜魁和范姜老太君聞言,瞬間臉色大變。
這時聽到外頭有人喊著,「爺兒,不好了,文當家將少夫人帶走了!」
「什麼?!」他驀地起身。「我不是說過了,誰來都不准開門!」
「我們擋不住文當家,而且少夫人一身是血……」
范姜魁如遭雷擊,震住。「血?」
范姜老太君將姚望說的話,與眼前家丁說的事連結在一塊,不禁驚呼罵著,「完了,孩子保不住了!」
范姜魁渾身顫抖不休,他在意的不是孩子,而是妻子。「糟了!」他疾步朝外奔去,才來到主屋長廊,便瞧見廊上斑斑血跡。
他想起妻子說過,她身上不能有傷口,一旦流血就不容易止……
瞪大黑眸,他順著血跡直往寢房走,瞧見了破爛的門板倒在一旁,而房內大片的血跡,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黑眸狠狠地痛縮著。
他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范姜老太君從長廊一路走來,不斷地喃著,來到門前,被房內大片血跡震得說不出話,就連姚望都嚇得臉色蒼白。
別說孩子了,怕是連文執秀都活不成了吧……
頂著滂沱大雨,范姜魁快馬加鞭,疾入文府。
不管文府的下人如何阻撓,他還是直奔妻子的繡房,就見到文世濤站在房門外,斂眉不語。
「大舅子。」他喚著。
文世濤一怔,抬眼見他走來,瞳眸一凜,一記拳頭朝他臉上揮下。「給我滾!」
范姜魁沒有防備,被打偏了臉,唇角溢出了血,他抿了抿唇,啞聲啟口,「執秀她……」
「滾!」像是發狂的野獸,文世濤朝他身上猛揮拳頭,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范姜魁,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會保護秀兒,會好好珍惜她,你說你會消弭兩家仇恨!結果呢?!」
范姜魁痛瞇著眼,滿臉愧疚。
「靜寧說,秀兒在范姜府裡眾人視而不見,被廚娘欺負,被丫鬟惡整還傷了腳,全心全意地伺候老太君,卻被棄如敝屣……范姜魁,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到底是怎麼愛一個人的?!」
「我……我不知道,執秀沒告訴我。」
「對!因為秀兒是個貼心的丫頭,她從來不說苦,自然不會告訴你,可是你又是為什麼將她煉在?!」
「那是因為她私入秦霧林,她和那個煉丹師親密擁抱!」
「你可問過秀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早已問過靜寧來龍去脈,壓根不覺得意外。
「我給她機會解釋,可是她不說!」
「那是因為她不能說!她的身體根本就不適合有孩子,咒術師對她施了咒,要他保持沉默,換取孩子的安好!」
第9章(2)
「……咒術師?」
「對,住在黑霧林的煉丹師,是伏旭,他是我遍尋大夫都無法救治秀兒之後,好不容畋才找到的貴人,如果不是伏旭,秀兒早就不在了!」文世濤怒聲咆哮著。「而那個咒術師是伏旭的師兄朔夜,剛好上門拜訪伏旭,秀兒才有機會請他施咒,幫忙保住孩子,但是現在……」
「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執秀!」范姜魁急聲道:「執秀流了許多血,她要不要緊?」
「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范姜魁抓著他的肩頭。「你不是說有人可以救執秀?快將他請進府啊!」
「伏旭和他師兄已經在房內替秀兒醫治,可問題是,就連他們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她!」文世濤面容哀戚。「范姜魁……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質問這些?傷害秀兒的人,不就是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范姜魁鬆開抓住他的雙手,痛苦地捂著臉。「我一直要她解釋,但她不說……只是保持沉默,可後來她也說了,但她說的不是我想聽的……她既然可以說,為什麼不打一開始就回答我?」
「除了確及肚子裡的孩子外,她不回答你,是她聽不見。」
范姜魁一怔,看著神色悲切的文世濤,不太確定他的意思。「……什麼?」
「秀兒聽不見!」他吼著。「秀兒的雙耳,在她六歲那年被我害得失聰聽不見!可是她不認輸,你學唇語,只要看著人的嘴形,她便能讀出意思,但一旦房內沒有燭火,她看不見你就讀不出你說的話!」
范姜魁踉蹌了下,像是氣力一下洩盡,往後退了兩三步。「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他喃喃自問著,卻突地想去--
那時在悅來酒樓失火的觀景樓上,他喚她的名字,她聽不見……她喚錯他的名子,因為她根本聽不見;她總是看著他的臉,因為她要讀唇語,但房內陰暗無光時,她就讀不出來,所以她的表情才會困惑,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怒咆著。
「告訴你?」文世濤冷魅的單眼瞪著他。「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好讓你嫌棄秀兒?」他沒說,是因為妹妹堅持不讓他說。
因為秀兒說,她和尋常人沒兩樣,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不能跟尋常人一樣過活……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正是他。
「不!我為什麼要嫌棄她?不管她聽不聽得見,對我而言都是她,一點都不重要!」范姜魁沉痛地低咆著。
「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訴你?」
「告訴我,可以避開許多不必要的誤解。」
「錯了,那不是誤解,事情根本是起於你范姜家根深蒂固的成見,那跟誤不誤解沒關係。」
文世濤的一針見血讓范姜魁無法辯解。
成見來自於人心,就算那個人做得再怎麼完美,一樣有人基於成見而挑剔,而他太自以為是,以為以他的方式努力就可以獲得改善,事實不然,他早出晚歸,正好讓下人找到機會傷害她……
他的方法錯了,而且,他還因妒發狂,傷害了她……真正傷害她的人,是他,而不是范姜府裡的任何一個人!
范姜魁惱恨得說不出話,雙手緊握著。
突地--
「伏旭!」
聽到文世濤的叫喚聲,范姜魁抬眼望去,便見兩個男人從妻子的房裡走出,他急忙走上前。
「伏旭,秀兒怎麼樣了?」文世濤急問。
伏旭眸色冷冽地看著他,再緩緩看向范姜魁。「他就是執秀嫁的人?」
「是。」文世濤應答,再問:「秀兒到底如何?」
「一點都不值。」伏旭冷哼著,旋即看向文世濤道:「暫時沒事了,不過她還沒清醒,別擾她。」
「她什麼時候才會清醒?」范姜魁急聲問著。「暫時又是什麼意思?」
「暫時指的就是,別見到你,她就不會激動,就不會影響身子。」伏旭說起話來清清冷冷,一雙眼神分外妖異。「你給我離執秀遠一點,最好別再見她。」
「我為什麼不能見她?她是我的妻子!」范姜魁惱道。
「執秀說,她不想再看到你,她就連昏迷時都這麼說著。」
「我可以作證。」一旁的朔夜涼聲道。
范姜魁聞言,萬分氣惱自己怎會因妒恨而失去理智,將她傷得這麼重?事到如今,他又要如何求她原諒他?
「伏旭,秀兒肚子裡的孩子……」文世濤低聲問。
「孩子保不住,恐怕往後執秀都不能生育。」伏旭沉聲道,「雖然我師兄施了護咒,但還是遲了一步,保不住。」
文世濤頓了下。「無妨,只要能保住秀兒就好。」
至於孩子的事……他看向呆若木雞的范姜魁,瞧他眼露悔恨,不知該不該再繼續恨他,還是再狠狠地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