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心裡,文家也是她們的敵人,光爺兒迎娶文家女兒進門,就夠大家嘔的,更別提昨天爺兒竟然為了她關在房裡不出門,甚至連奉茶都省了。
這口氣要是不替老太君出,她們氣都氣死了。
要姜?沒有!
然而,她們的心思文執秀不懂,只等著眼前那兩個廚娘的回答。
「請問,有沒有姜?」她再問,眉頭緊攏。
她不想胡思亂想,可是……她真的感受到敵意,一種被排斥在外的忽視。
「大廚娘說沒有。」那兩個廚娘指著掌廚廚娘道。
文執秀轉頭探去,驚覺自己只在意眼前的人,倒是忘了其他的人。要是靜寧在的話,會提醒她的……
「抱歉。」啞聲輕喃著,她快步離開廚房。
她走得又快又急,當小徑上橫出的枝椏勾住她的衣袖時,她才停下腳步,檢查自己的手是否有受傷。
看著玉白無傷的手,她突然萌生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垂頭喪氣地走到設在園林裡的石亭,倚著石柱坐下,看著陌生的園林,她覺得好洩氣。
她以為,只要自己肯努力,就可以改變命運,她甚至可以獨立不拖累任何人,然而,這一切遠比她想像的難上好多好多……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來到她的面前,輕觸她的手,她才緩緩抬眼。
「小姐,你怎麼坐在這裡?」靜寧氣喘吁吁地問。
霎時,淚水落得倉促,文執秀趕忙抹去,再抬眼,清麗的小臉沒有任何頹喪,她笑得如艷陽般嬌燦。
「沒事,只是在附近走走,熟悉熟悉。」她不想讓靜寧為她擔心。
靜寧蹙眉看著她。「小姐……」明白主子強裝笑容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她假裝沒看見。「咱們回東院吧。」
范姜家的人對小姐並不友善,光是從姚總管的口氣便可以窺知一二,她可以想像小姐的處境有多艱難。
「對了,靜寧,你可以幫我去買姜嗎?」她揚開笑,企圖將心中的陰霾掃除,她只要順從自己的心做該做的就好,關於別人如何論斷她,她也無能為力,只能等待時間證明。
靜寧一怔。「小姐要姜做什麼?」
「等你買回來就知道了。」
「爺兒,我是說真的,你真的得跟少夫人說說,對待下人們不該那麼粗聲粗氣,她還拿眼瞪人呢。」
范姜魁一下馬車,姚望隨即向前,將今兒個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她只是習慣看著人說話,並非瞪人。」范姜魁疾步向前。
在外頭忙了一整天,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到家,此刻,他只想要見妻子,確定今天她的身子是否無恙。
「可也沒必要那麼凶吧?」
范姜魁驀地停下腳步。「那是你親眼看見的?」
「呃……是有人說的。」
「聽說聽說,聽來說去,道聽塗說。」他哼了聲。
她說話能有多凶?就連罵他輕薄時,都像在撒嬌。
她是個什麼樣性情的姑娘,他會不知道?
「可是,爺兒,咱們府裡的下人不會胡亂造謠,而且幾個廚娘都作證了,說少夫人厲聲質問人,就算旁邊的人代為回答了,她還是不管,非得要那兩個廚娘應聲不可。」姚望苦口婆心,就希望主子聽得進去。
范姜魁奇怪地問:「少夫人去廚房做什麼?」
「說是……要姜。」
「要姜做什麼?」
「不曉得。」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少夫人要做什麼你完全不知道,倒是很清楚那些廚娘說了什麼?」范姜魁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未竟的話。「姚望,身為總管,你不覺得太失職了?」
姚望呆掉,驚覺自己確實是太失職。
身為范姜府的總管,他應該要摒除成見,盡心盡力地伺候主子……可是,他很難將文家妖孽視為主子看待。
「可是,少夫人後來帶著她的陪嫁丫鬟上廚房,不由分說地佔去一個灶,熬煮了一堆姜後,把薑汁都倒掉了,浪費至極。」姚望對兩家恩怨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自然是和老太君同一個鼻孔出氣,看文執秀極不順眼。
「你可問了少夫人為何這麼做?」他反問。
「沒有。」姚望垂下臉,覺得好失望,爺兒的心根本都偏到少夫人身上去了,不管他說什麼都白搭。
「姚望,告訴底下的人,不要在我背後造謠生事,也不要再胡亂捏造少夫人的不是,要是再聽到有人嚼舌根,一律趕出府!」他怒目凜然,冷冷下令。
姚望開口想再說什麼,卻見主子已走遠,只能痛心地搖著頭,認定主子已經被迷惑,聽不進忠言了。
一方面,范姜魁回到東院。
「執秀。」一踏進房裡,便見到妻子正忙著縫什麼。「你在做什麼?」
聽而未聞的她專注在手上的小棉袋上。
「小姐,姑爺回來了。」靜寧輕敲著主子的手。
文執秀驀地抬眼,笑瞇一雙水眸。「相公,你回來了,吃過晚膳了嗎?船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范姜魁瞅著她,確定她的氣色不差,才緩緩勾笑。「我吃過了,船的事已經派人過去處理,倒是你,在忙什麼?」
「這個啊……」她揚起手中的小棉袋,縫上最後一針,打了個結,然後拿到他鼻前。「聞聞看。」
他微揚起眉。「……姜。」
「嗯,是姜渣片。」
「姜渣片?這要做什麼?」
「是要給姥姥敷膝蓋的。」她獻寶地說:「這是一個大夫教我的,用熬過的姜渣片敷酸疼的地方,可以祛寒通血,就會舒服多了。」
「是嗎?」他恍然大悟。
原來,一切就是為了要做這出玩意兒給姥姥……瞧,一個貼心的舉動卻硬是被下人給妖魔化。
思及她的處境,他不禁心於地將她摟進懷裡。
「相、相公,靜寧在房裡。」她羞赧地低喃。
范姜魁心緒糾結,思忖著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讓府裡上下都接受她,視她為范姜家的主母。
「相公……你要不要先拿這些姜渣片給姥姥?」她小聲提議著。
「晚一點再拿。」他吻著她的發,嗅聞著屬於她的清香,吻上她粉嫩的頰,凝睇著她那雙會說話會笑的眼睛。
「可是,姜渣片要溫溫的比較有療效耶。」她羞紅了臉,瞧見貼身丫鬟悄悄地退出房外。
「你不想和我多相處一會?」他輕吻著她的唇。
擁有了她,彷彿一切都不一樣了。擺平了工作,他只想趕緊回家,只想快點見到她,不再像以往彷彿擁有了一切,內心卻空虛得可怕。
擁有她,他感到完整,也希望她有和他相同的感動。
「想呀,可是……」
「好,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接過姜渣片,他轉身要走,她趕忙喊住他。
「等等,還有這些。」她提來小竹籃遞給他。
他一怔。「你做了這麼多?」
「做太多了……不過沒關係,這個只要稍微熱一下,效果是一樣的。」她數了數,笑道:「這裡大概可以讓姥姥用上五、六天,因為我瞧姥姥的雙腳都不太好,而且她有時說話聲音沙啞,代表她喉頭有痰,把這個敷在喉頭,也會覺得舒服些。」
聽著,范姜魁心裡五味雜陳。這點小事,他壓根沒發覺,但她不過是相處了不過半個時辰,就發現這麼多。當下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頰。「等我一會。」
「嗯。」
第6章(2)
范姜魁快步地走向北院,一進偏廳便聽到祖母的咳嗽聲。
很自然推門進去,低喊著,「姥姥。」
躺在床上的范姜老太君抬眼,問:「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吃藥了嗎?」他走到床邊坐下,屏退兩旁的丫鬟。
「唷,今天是吹什麼風,你這小子關心起我這個老太婆了?」
「姥姥。」他不禁苦笑。「聽你這麼說,好像我多不孝似的。」
說著,他從小竹籃裡取出掌心大小的棉袋,往她的喉間一敷。
「這是什麼?」
「姜渣片,聽說可以社痰活血什麼的。」
「嘖,說得不清不楚,到底有沒有用?」她嘴上嫌棄著,實際上卻因為孫子這個舉動而感到窩心。
「真正的療效,要是姥姥有興趣的話,就問執秀吧。」他笑說著,又拿起兩隻小棉袋,掀開被子,敷在她的膝上。「她說,你的聲音帶啞,代表有痰,又說你揉著腳肯定是膝蓋犯疼,所以替你準備了這些,先姑且試試吧。」
他很清楚姥姥的態度才是左右下人想法的關鍵,要是姥姥能接納執秀,其餘的都不是難事。」
「是嗎?」她想起總管到她面前說,文執秀態度囂張的上廚房惹火了一干廚娘,原來她忙碌了一整天,京替她張羅這些?
那丫頭可真是有心,只可惜……
「姥姥,日久見人心,給執秀一個機會。」他語重心長地道。
「是呀,光是她頭一天進門,我就瞧你把她擱在心上,為了她連生意都不管了。」范姜老太君將擱在她身上的小棉袋全取下。
「姥姥。」范姜魁不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