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這個時候范姜魁已起身,準備前往船宮或是商行打理。
但是今天,當濃霧散去,熱辣的陽光開始灑落,卻依舊不見他出現,這教古板的范姜家總管姚望,覺得極不可取。
雖說昨天是洞房花燭夜,但總不該天都大亮了還窩在床上。
這豈不是像極不早朝的昏君了?
所以,他特地前來請主子起身,只因老太君還等著孫媳婦奉茶吶。
但是,當他踏進主子的院落,才剛走進偏廳,便見一個丫鬟擋在面前,認出她是誰,他傲慢地開口,「你家主子呢?」
「回總管的話,還在睡。」靜寧淡然應對。
「沒規矩,該醒了。」他啐了聲。
打從爺兒說要迎娶文家妖薛進府,他就覺得有鬼,如今證明,文家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竟企圖讓主子忘了正經事,只管膩在紅羅帳內銷魂,簡直是可惡至極!
看來,文執秀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決定出閣,必有內情,他必須要好好保護爺兒才成!
「你家主子也還在睡。」確定他對小姐萬分無禮,靜寧決定不給他好臉色。
范姜家和文家向來是死對頭,想當然耳,小姐嫁進范姜家,縱然有姑爺的冬寵,但不代表姑爺以外的人也能夠善待小姐。
而身為小姐的陪嫁丫鬟,她的首件要務,便是將這些無禮的奴才趕出去。
「丫頭,你說話小心一點,什麼叫做我主子?」姚望耍起陰狠,可惜天生娃娃臉,就是少了幾分悍勁。「你要知道自己站在誰的地,頂著誰的天!」
「奴才,你才給我小心一點,什麼叫做我主子?」靜寧天生冷漠的臉,只要將笑意斂盡,便顯得寒凜生威。「是誰的地,又是誰的天,輪得到你這個奴才來下馬威嗎?」
「你居然叫我奴才!」姚望氣得哇哇叫。
真是好樣的!范姜家的丫鬟、家丁沒一個敢對他這麼不敬的。
果然是文家義的狗,一樣的目中無人。
「你是范姜家的總管,不是奴才是什麼?」靜寧淡定地看著他。
「你、你……」
姚望你了半天,突地聽見房裡傳來--
「靜寧!」
一聽到范姜魁的叫喚,靜寧隨即拿起擱在桌面的藥碗,走向通往喜房的長廊,將姚望遠遠地甩在後頭。
推開門板,就見姑爺裸著上身,坐在床息,看似有些慌亂地扶起小姐,靜寧也顧不得羞,上前將他推開,瞥見--床上有一攤血。
「小姐,先喝藥。」她處變不驚地道,先把藥碗遞給主子,隨即板起臉看著儼然慌了手腳的男人。「姑爺先出去吧,這裡交給奴婢就可以了。」
「執秀是怎麼了?」
一早睡醒,摸到一片異樣的濕膩,他直覺掀開被子,卻驚見一攤血跡,震愕得他拔聲喚來妻子的陪嫁丫鬟。
就怕,妻子的身子又出什麼狀況,他記得她說過,她身上要是有傷,就不容易止血,雖不知這血是從哪來的,但可以確定的是,不是他的,那就絕對是她流的。
只是他問她哪裡不舒服,她一逕把頭垂得老低,他都急死了。
「只是落紅。」饒是沉穩的靜寧,在面對如此羞人的問題時,也忍不住紅了臉。
「……落紅?」他怔住。
「請姑爺先出去。」靜寧羞惱地推著他往門口走。「麻煩姑爺差人去準備一些熱水。」
連穿衣衫的機會都沒給,范姜魁已經被強勢地推出去。
「爺兒,你這是怎麼著?」瞧見主子被文家的凶悍丫鬟給趕出房,守在門外的姚望又驚又怒。
「姚望,去準備熱水。」范姜魁不耐地道,瞧也不瞧他一眼,直睇著門板。
「嘎?」
「快去!」
第5章(2)
縱然有滿肚子火,但面對主子的命令,他還是趕緊照辦,不一會便有人提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就在主子將一桶桶的熱水搬進房內,又被趕出來之後,他終於忍不住了。
「爺兒,要不要我給那賤婢一點教訓?」姚望倦著袖管,娃娃臉很凶狠。
「你在胡說什麼?」范姜魁低喝問。
「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這天底下豈有丫鬟趕主子的道理?」他實在是替主子叫屈,不能理解為何主子可以容忍。
「你不懂!」
「這事何需要懂?」奴婢伺候主子本來就天經地義的呀。
范姜魁瞇眼瞪他,不打算再繼續這話題,轉而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爺兒,天都大亮了,老太君等著孫媳婦奉茶。」姚望歎道。
「跟老太君說,明日再奉茶。」
姚望一愣。「爺兒,媳婦過門,都是成親翌日奉茶,這規矩豈能隨便更改?」
「我說明日就是明日。」他眸色森冷地瞪他,口氣不容置疑。
姚望驚愕不已,同時看向緊閉的門板,那文執秀到底是怎樣的妖孽,竟能將主子迷惑到這種地步,連禮教都不放在眼裡。
離開東院之後,姚望來到范姜老太君住的北院,將所聞說了一遍。
「你說什麼?」范姜老太君聽完,花白的眉緊擰著。
「太君,奴才不敢造謠生事,奴才說的都是親眼所見。」姚望邊說邊歎氣。「少夫人給爺兒下了蠱不成,竟連陪嫁丫鬟都能夠欺到主子頭上。」
范姜老太君惱火地將手上的茶杯一砸,枴杖重擊著地面。「她不來,就讓老身去見她!」
「太君萬萬不可,這天底下豈有婚後第一日長者去見晚輩的道理?」姚望連忙阻止。
「我倒要去瞧瞧,那丫頭到底是怎麼迷惑魁兒的。」范姜老太君吞不下這口氣。
於是,在數個丫鬟的攙扶之下,范姜老太君來到東院主屋,一到偏廳,便瞧見文家丫頭的陪嫁丫鬟。
「奴婢見過太君。」靜寧暗叫不妙。成親頭一天,老太君就特地到喜房來……這分明是要下馬威。
「退開。」
靜寧猶豫了下,終究還是選擇退開,不希望因為自己任何舉措,讓小姐的處境更困難。
范姜老太君來到房前,低喚著,「魁兒。」
范姜魁聞聲,沉聲道:「姥姥想喝孫媳婦的茶請待明日。」
「哼,我不稀罕喝她那杯茶,我只是要問你,已經很晚了,你沒打算出門?」
「姥姥,今天沒什麼事,我要在家裡歇著。」
「……你在胡說什麼?」
「姥姥,我昨天剛成親,今天休息一日,不為過吧。」
「反了!才成個親,你就連船宮商行都不打理了?」范姜老太君拿枴杖敲著門板,同一時間,門板剛好由內打開,范姜魁眼捷手快地接住枴杖。
「姥姥……」他疲憊地歎口氣。
「你這臭小子,成了親之後,就打算瞎耗在房裡,正經事都不用幹了?」
「就跟你說……」
「相公。」身後,文執秀長髮未束,臉色蒼白地輕抓著他。
「不是要你在床上躺著?」范姜魁回頭,不悅地道。
「我沒事。」蒼白的臉現淡淡的紅暈。
「還說沒事?」
「我真的……」眼角餘光瞥見范姜老太君瞪著自己,她不禁垂斂長睫,輕喚道:「姥姥。」
打量著她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模樣,范姜老太君縱然心底有把火在燒,但也不好當面發作,只能硬是嚥下不滿,淡聲道:「既然身子不適就去歇著,不過你,」她看向孫子道:「她有丫鬟可以伺候,還不需要你親自照料。」
范姜魁微揚起眉,正色道:「姥姥,採菱節過了,船宮造船的進度我已經確定可以準時出貨,而要賣給朝廷的那批鐵礦純度與數目都沒有問題,至於商行方面,有幾個掌櫃打理,又何必非要我親自坐鎮?」
「你……」
「況且,我要是不多耗在家裡,如何能夠延續范姜家的香火?」他涼聲道。
范姜老太君眼微瞇。「好,她最好是生得出孩子!」話落,她轉身就走,兩旁丫鬟趕緊再上前攙著她。
「走了,咱們進去歇息。」見姥姥一走,他便扶著她進房。
「相公,這樣子好嗎?我還沒給姥姥奉茶。」她不安問著。
「明天再敬奉,現在你給我上床躺著。」他強硬地將她給抱上床。
「可是……」
「沒有可是。」
文執秀扁起嘴。「你比大哥還霸道,連討價還價的空間都沒有。」
「當然,因為我是你的相公。」他勾笑。
「唉,就跟你說,我真的沒事,你偏是不信……」她嘟著嘴碎碎念。
因為落紅而躺在床上,這真是太羞人了……也許她應該再找個時間到伏旭哥那褚走一趟,看能不能讓她的身子再正常一點,至少別嚇著他。
「眼見為憑,等你的氣色轉好再說。」他雙手環胸坐在床畔,不容她抗辯。
文執秀不禁歎口氣。唉,大家都把她當成病秧子……
「你得趕緊恢復氣色,如此一來,明日才能派點差事給你。」瞧她悶著臉,他低聲說著。
「差事?」她疑惑著。
「對,是很重要的差事,只有你才做得來的。」
清晨,天未大亮,整座范姜府像是處在雲霧中,而范姜老太君早已清醒,張大眼瞪著窗外瀰漫的霧氣,神情有點惱,她仍在為昨日孫子的忤逆而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