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諍停了下,深吸一口氣,開口解釋——
「天是付錄音室款項的最後期限,錢在阿怪那裡,結果他被搶了,要是在八點之前錢沒送到,我們就別想進錄音室了。」
昨天進不了錄音室,今天再去不就好了?不,雖然他說得簡單,事情卻沒有那麼單純。
唱片公司的主管要他們錄製三首自信曲,打算直接上呈音樂總監,幫他們殺出一條最快的快捷方式。問題是總監今天傍晚就會離開台灣,他們必須在時間內把這張成品弄出來。
高檔錄音室很搶手,沒有預約根本排不進去,他們千求萬求、再加上那名主管的幫忙,好不容易終於搶到一天的空檔,四個人又竭盡所能翻出老本才湊齊了錢,興高采烈地要貝斯手阿怪去付款,
其它三人回去搬器材,沒想到卻出了這個讓人措手不及的狀況。
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哀悼自己的倒霉,立刻兵分三路,一人陪阿怪報案,另外兩個人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各憑本事再生出二十萬,在這種時候,他唯一想得到的救兵,就只有她。
錢的事情一解決,他們隨即進錄音室,因為收音問題,手機不能開,加上時間緊迫,更沒有讓他溜出去講電話的餘地,他們只能一直錄一直錄,終於做出最滿意的作品,趕在總監臨上飛機的前一刻,由主管親自送去機場給他。
現在放在眼前的二十萬,還是主管聽到他們的悲慘遭遇之後,請公司先通融撥款借他們的。
這麼一長串的前因後果,要他怎麼用三言兩語交代?他很想對她多解釋一些,更想留下來多陪
她久一點,但事情已經追在眉睫,他一時情不自禁的放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又怎麼敢讓自己的私情影響到整個樂團的未來?
「手機打不通是因為我在錄音不能接,如果你願意對我多一點信任,我會給你足夠的解釋。」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裡滿是沈痛。
她怪他,那他又能怪誰?怪阿怪被搶嗎?怪老天將他們命運卡得環環相扣嗎?他沒有空自憐自艾,只能勇往直前把問題全都解決。本來是想等有足夠的時間再慢慢跟她說,甚至還期望可以從她這裡得到一些安慰,卻……她對他的猜疑讓他寒透了心。
紀向曉沉默了下來,他眼睛下面的黑影寫著疲憊,長出短髭的面容訴說著心力交瘁,心眼被疑慮蒙蔽的他竟然直到這時候才看出來,她竟還有臉指責他……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她好抱歉好抱歉,胸口翻騰的複雜情緒讓她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而是你根本打從心裡看不起我。」伍諍幫她把話接下去。「你在潛意識裡一直用高人一等的角度看我,你對我在音樂上的支持都是假的,你從沒將我的努力放在眼裡,覺得我最後會白忙一場。」
這些話重重地擊中了紀向曉,她很想反駁,很想說那不是事實,卻驚恐地發現,那些全是事實,全是她用無言掩蓋的假象。
她那茫然無助的模樣讓他不捨,但最痛的是他的心,她究竟還要用這種無心的鄙夷傷他多久?她今天誤會他覬覦她的錢,後夭呢?未來呢?
「我是那麼興奮,立刻將你介紹給我的好兄弟認識,你呢?別說家人了,你甚至連管家都不想讓她知道我的存在!」諍越想越生氣,疲累至極又狠狠地遭到重創,讓他的情緒就要崩潰。「紀向曉,我是比你窮,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但我好歹是個人,我願意容忍你、體諒你,但不代表你可以將我的尊嚴踐踏在地!」
「對不起……」在他肆張的怒意之下,她幾乎說不出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一聽到那三個字,伍諍像被踩到痛處般地激動嘶喊。
因為那等於她承認他所說的都是真的,即使是事實,但聽到她真的承認,那股強烈的心痛還是讓他幾乎承受不住。
「既然我這麼讓你羞於啟齒,那就分手,我們分手!你再也不用為難!」他猛地轉身,怒氣沖沖地離開。
被用力甩上的門,像是甩在她的心上,紀向曉呆住了。
他說分手嗎?不是短暫的離開,而是永永遠遠都不要她了?她呆怔了許久,震驚過度的心智總算會意他最後所說的話,隨即被猛烈的恐懼整個淹沒。
他們只是吵架而已,為什麼?為什麼最後會得到這樣的結論?他們昨天還那麼熱切地索求彼此。
不,她不能沒有他,都是她的錯,別丟下她……她在內心吶喊,催促著自己追上去,再誠心道歉請求他的原諒,但她動不了,失去他的打擊太大,她完全無法動彈,只能像個木頭娃娃怔坐在原地。
「該死的你!」
突然間,門又被用力地推開,他像狂風般地衝了進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帶進一堵溫暖的懷裡,被他粗魯而又暴怒地吮吻。
嘴唇被吻得發疼,緊緊禁錮著她的環抱也用力得像要將她的身體勒斷,這一切卻將她驚慌震離的心魂拉了回來。她緊緊地擁住他,流進心扉的狂喜讓她不禁哽咽,他回來了,他沒有丟下她。
伍諍終於離開她的唇,發紅的眼狠狠地瞪著她,發出野獸負傷般的嘶咆——
「我恨我這麼懦弱,我恨我丟不下你!我該離開你,讓你再也不能傷害我,但……我卻……」
他啞了聲音,將額頭抵在她的肩窩,再度收緊的雙臂緊得像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我不放手,要把我當廢物或小白臉都隨你了,除非你找到讓你更愛的人,我絕不放手,我不放手——」
紀向曉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奔流。
是心痛?是感動?是釋然?是心安?她已經分不清了,剛才被他帶走一切希望的空虛太痛,現在的她,只想沈溺在他重回身邊的欣喜中,不要醒來。
那張把大夥兒耍到焦頭爛額的心血結晶,深獲音樂總監的賞識,在他一聲令下,他們的出道之路開始緊鑼密鼓地展開了——
他們有練不完的團、開不完的會、上不完的課,伍諍把工作辭了,專心地投入他們的夢想裡。
在他離職之後,她能見到他的時間更少了。
即使伍諍忙到有時候好幾天都回不了家,他還是會盡力抽出一小段時間去找她,難耐分離之苦的兩人,一見面就瘋狂地纏綿,在她睡著之後,他才又悄悄地離開。
那一次的爭吵,看似沒有影響,彷彿他們只是單純地被忙碌給分隔了,但其實她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變了就回不了原樣,她相信他也很清楚。
他要她的動作太猛烈,像是在發洩著怒意,在結束後卻又懊悔著剛剛的狂浪,惡性循環,他的表情越來越陰鬱,在他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到成功在即的喜悅。
始作俑者的她,無法用言詞給予安慰,只好用行動表達她的支持。
這一晚,她來到了夜店,即將出道的他們,每週二、週五還是在這裡表演,藉此累積名氣與話題性。
在支持看的口耳相傳下,爭相目睹表演的觀眾暴增,她在人群中來回好多汝都找不到座位,直到他們開場,人潮往舞台湧去,遠離舞台的吧檯空了,她才終於在這裡找到位子。
雖然她對於音樂不是很懂,但今晚他們與觀眾的距離,她明顯感受得到,而且也看出來,問題在於他。
節拍都對,他也沒出錯,但就是有種違和感,跟其它三人的氛圍格格不入,同伴們想要彌補於是更加賣力演出,卻影響有限,反而更顯出過於刻意的勉強。
「怎麼會這樣?伍諍之前有這麼失常嗎?」
一旁的對話引起了紀向曉的注意,不遠處有個微胖的雅痞男人,他正皺著眉跟酒保說話,為了不被音樂蓋過,他的音量略大,連她這裡都能聽得清楚。
「沒有啊,他以前好得很。」女酒保回答,還有意無意地瞄了紀向曉一眼。「結果談了戀愛,心情整個大受影響。」
紀向曉知道那些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Jov認得她,也知道她和伍諍的關係,但這樣明顯的挑釁並沒有激起她的怒意,只讓她感到擔慮。他這個狀況多久了?不會是從他們吵架之後就持續到現在吧?
她的疑問馬上得到了證實。
「他們到底要吵多久?都快一個月了!」雅痞男人翻了個白眼。「我可是賭上工作幫他們擔保,要是他再不恢復正常,發瘋的人就要變成我了!」
「誰知道?」Jov哼了一聲,又瞄了紀向曉一眼。「當人家女朋友的,都嘛是全心全意希望男朋友飛黃騰達,卻有人拚命在扯後腿,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行……」雅痞男人望向舞台,沒聽到她的話,皺起眉頭,喃喃自語。「要是他再不改善狀況,我會考慮換人,不能因為他一個拖累其它三個人。」
從他們的對話中,紀向曉已經聽出來了,那個男人就是幫助他們重新出發的貴人,他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