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上了你,並不等於背叛自己的妻子呀。」青旋又給出一個奇怪的答案。
「呃?」
***
才步上客棧的二樓,便聽見天宇號上房中傳來幽幽的琴聲。
花亭風記得這支曲子,它有一個與曲調同樣幽怨的名字,叫「染相思」。
房門微敞,似乎專程等著他,他推門而入,發現房中四下無人,惟有簾幕中坐著一名玄衣女子。
「風哥哥,你終於來了,小妹還以為這輩子你都不願見我了。」纖纖玉指按定琴弦,曲聲頓止,玄衣女子微笑。
「你故意留下豐旗客棧這條線索,不就是暗示我來找你嗎?」他自顧找了個地方坐下,隔著簾幕,並不入內。
「小妹還以為半個月前你便會來,不料你竟然這麼能忍,直至今天才上門興師問罪。」玄衣女子嫵媚地笑,「怎麼,這半個月來,我那喬心妹子想必十分痛苦吧!」
「她受夠了苦,此刻已經好了,昨日皇后娘娘端了一碗糍粑給她,她已不想吃了。」花亭風輕哼一聲,「這個消息恐怕會讓你很失望吧?」
「皇后娘娘醫術高明,我早料到她會有治癒喬妹的妙法,不過,這醫治的過程中,喬妹想必是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吧?風哥哥,看著心上人受苦,你也不想法子緩解她的痛楚,你可真狠心呀!」
呵,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狠心,那他就不會踏入這豐旗客棧半步了,可惜,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來了,不顧好友要把他滿門抄斬的恐嚇。
「這麼說,你已經不需要小妹我的罌粟了?」
他不答,只當默認。
「那你為何還要跑來?」掀開簾幕,玄衣女子緩緩靠近花亭風,挑逗一般輕撫他的肩頭,「難道是來與我重續舊情的?」
「我是來叫你不要再興風作浪!」果斷的將她的手撥開。
「興風作浪?」玄衣女子嘿嘿笑,「身在南周國的地盤,我縱有公主之尊,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呀。」
「你明知我所指為何!」
「小妹真的不解,還請風哥哥明示。」故作迷惑的眼神。
他歎一口氣,不想再繞圖子,直截了當的把話說開,「你何必如此,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上,就算我有負於你,那一夜在藍府發生的事,我也算還夠欠你的債了……你還要怎樣?」
「夠?怎麼夠?」玄衣女子忽然發瘋似的大嚷,「你說過要娶我的,說過要娶我的!我在深宮中等了又等,拒絕了多少青年才俊的追求,得罪了多少鄰國王子,可到頭來,我等到的是什麼?竟是你與別的女人結婚的消息!你欠我的,這輩子也還不完!」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你了?」花亭風奇怪地蹙眉。
「小時候扮家家酒,你扮新郎,我扮新娘,你騎著竹馬來娶我……你、你還親了我一下呢!不記得了嗎?你難道都忘了嗎?」玄衣女子眼裡蓄滿淚水。
「那是小時候的遊戲,怎麼可以當真?」他只覺得荒謬。
「可是我當真了!我等了你十八年!」她再度怒吼,「你怎麼可以不當真?」
「你……」花亭風無可奈何,「你到底想怎麼樣?」
假如兒時那個無知的親吻被對方惦記至今,他承認是自己的錯,無論她要什麼,他都會盡力給予補償。
「娶我。」玄衣女子冷冷地凝視他,「馬上。」
「我已經娶了嬌蕊,你明知不可能……」
「那就把她休了!或者把我當成她,反正她已經『失蹤』了,我不介意扮演她呀!」露出病態的笑容。
「你……你真是瘋了!」他難以置信地搖頭,面對這張艷麗的面孔,甚至心生恐懼。
「你若不答應,我就把喬心找來,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
「你敢!」被逼急了,他終於爆發似的怒吼,「你敢多說一個字,我便殺了你!」
「你不會殺我的,」玄衣女子毫不恐懼地拾起頭,「我父皇撫養你長大,看在他養育之恩的份上,你不會殺了他惟一的女兒。我知道你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因為血洗藍府之事,氣憤地背叛了北梁,可你卻立誓不在朝堂上為南周國君獻計——可見,你心裡還是有我們北梁的。」
「所以你就有恃無恐,逼得我無路可退?!」他笑得慘澹,「你送喬心回到我身邊,就是為了折磨我,就是知道我不敢揭露一切,因為我怕她傷心……」
「呵呵,那傻丫頭還真以為她是代我去報復的。」嘲諷地笑,「其實,她一無武功,二無腦子,我就算要派人去當臥底行刺你,也不會派她去。把她送回你身邊,只是為了讓你嘗嘗那種生不如死的相思之苦,那種被愛折磨卻又得不到愛的滋味!」
「你很聰明,目的達成了。」花亭風眼裡儘是一片淒楚的神色。
他每日與心上人相處,卻又不敢與她親近,如果告訴她真相,她會痛苦;如果不告訴她真相,她又不敢愛他。
整日裡,他左右為難,舉步維艱,自己都佩服自己可以如此忍耐……
「怎麼樣,被愛折磨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傻瓜把我當親姊姊一樣,想必即使對你心生好感,也不敢喜歡你這個『姊夫』的,有趣,實在有趣!」玄衣女子拍手大笑,「風哥哥,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寧可得不到愛情,也不敢把真相告訴她吧?」
他的俊顏痛苦得隱隱抽搐,沉默不答。
「所以,你只有娶我,」她自行得出結論,「惟有娶了我,才能堵住我的嘴,否則,我就把她的真實身份,以及從前發生的種種悲慘事情統統告訴她!」
「你……」他怒目瞪著這個面若桃李卻心如蛇蠍的女子,久久不能言語。
「答應我吧。」纖纖十指再次撫上他的肩頭,輕柔滑動,「我可以冒名頂替,做你的『嬌蕊王妃』,反正你府中的人也沒有見過正主兒,反正,我也一直告訴喬心,我就是藍嬌蕊……」
厭惡之心在胸中跳動,但這一次,他已無路可退。
***
「喬姑娘——」余嬤嬤捧進大紅被褥,笑意盈盈的將褥子擱到喬心床上。
「嬤嬤,怎麼忽然為我換新被?」喬心一頭霧水。
這被褥不止是大紅色,還繡著一雙鴛鴦,曖昧的圖案讓人遐想連翩,她不由得雙頰微紅。
「要換也換點別的花色呀。」她羞怯地道。
「喬姑娘,這是管事房吩咐我準備的,我一猜就是為你準備的,連忙捧到你房裡來了。」
「嬤嬤,你怎麼能肯定這是為我……準備的?怕是府裡哪個嬤嬤要嫁女兒,管事房特地替王爺送的禮吧?」
「喬姑娘,這你就不懂了,這被褥的料子可是上好的,府裹下人嫁女兒,哪裡有福氣能用這麼高級的?這當然是替喬姑娘你準備的啦,呵呵,我聽說王爺不久就要娶姑娘你當側王妃啦!」湊近喬心的耳朵,她悄悄道。
「胡說……」瞪大眼睛,「是誰在造謠?」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呀,姑娘你生病這段日子,王爺那緊張的模樣呀,恐怕就是嬌蕊王妃出事,也沒那麼緊張!現在你一好轉,王爺就吩咐管事房準備這鴛鴦被褥,還說要買五百個紅燈籠掛在花園裡呢!不是辦喜事,哪用得著這些?」
「他……」怎麼也不跟她商量一聲就自作主張?這不是強搶民女是什麼?喬心一陣氣憤,卻又一陣莫名的……欣喜。
欣喜?
天啊,真該死!她怎麼可以欣喜呢?那個負心人忘了姊姊,另尋新歡,簡直應該千刀萬剮,她怎麼可以因為那個新歡是自己就忘了大仇,反感到欣喜?她實在是太……太忘恩負義了!
「喬姑娘,你日後做了王妃,可不要忘了我這老婆子呀!」余嬤嬤連連討好,「老身我的下半輩子可都指望你了……」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誰呀?這麼大膽子,居然不敲門就進來了!」余嬤嬤仗勢大嚷。
「嬤嬤……」來人是個小丫鬟,怯怯地低著頭,瞅了一眼床上的被褥,「您……您怎麼把這新繡好的鴛鴦喜被捧到喬姑娘房裡來了?」
「不捧到這裡來,捧到哪兒去?」
「這……這是為西院備的。」
「什麼?」余嬤嬤一怔,「西院?嬌蕊王妃從前住的西院?」
「對呀,」小丫鬟直跺腳,「西院的人都在催了,您快把東西送過去吧!」
「哎呀!」余嬤嬤略微思索,不由大喜,轉身偷偷對喬心低語,「喬姑娘,看來,這一次不是做側王妃,而是要當名副其實的西誠王妃了!」
「嬤嬤,不要亂講。」喬心連忙打斷。
「你想想,惟獨正王妃才有資格住西院的!我先前還奇怪呢,怎麼王爺也不另撥一處好點兒的廂房給你,原來……呵呵,王爺是想在西院直接迎娶您呀!」
「嬤嬤,快點呀!」小丫鬟在一旁催促,「哦,對了,剛才張管事吩咐,讓喬姑娘也一併到西院去,王爺有話要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