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後的動作讓他生氣,索性伸手抓住她。
「嚇!」
手被他突然抓住,唐恬欣驚得幾乎叫出聲,可對上那雙黑光竄動的眼睛,她的呼吸停住了。
「就這麼討厭我嗎?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立刻撇清關係是為什麼?妳不是很愛我嗎?」
瞪著她瞬時蒼白的臉,甚至連他的碰觸都讓她難受?想到她輕易的說出他們已經毫無關係,紀凌雲的心被一股無明火燒得窒息,握住她的手不由得更緊。
手被握痛,明顯的感受到來自他的怒火,但唐恬欣壓根猜不透他這突然的怒火是為了什麼,她掙扎著叫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這兩字她是說給自己聽的,離婚了,所以她不能心軟,不要因為他施捨一點點可能,就以為重新開始會跟以前不一樣,她花了三年都沒法解決不是嗎?現在她要鎮定才行。
紀凌雲眼神一凜,瞪著她憋紅的臉,眼裡緩緩露出一絲沉痛,霍地鬆手,轉身背對她。
「給我個理由,讓我心服口服的放妳走。」
理由?心服口服的放妳走?他是不甘心失去唐恬欣,或只是不甘心失去「妻子」?當他開口跟她要理由,就代表兩人沒有共識,如果不能改變以前的生活模式,多說什麼都是彼此的痛苦。
不要!回想那些為愛他而痛苦的日日夜夜,她再也不想要!她挫敗的喃喃道:「你忘了嗎?我們已經──」
「我要聽理由!」
一聲大吼打斷她,她驚愕的抬頭,對上他一雙深沉而迫切的目光,如同被困在籠裡的野獸,他的目光讓她心疼,顫抖著咬緊嘴唇,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妳說妳想要新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新生活?去夜店喝酒宿醉?」
「不!」她驚恐的打斷他。
她就知道,如果他記起那夜的事,他會誤會,如果知道她還愛他、知道她離婚後去買醉,他會怎麼看她?同情她、憐憫她,再順理成章的把她擺回「妻子」的位置上,就當這次只是小小的鬧情緒,一切又都回到原點,那她當初提出勇氣說分手,是為了什麼?
她不會回頭的,瞪著他的眼睛,唐恬欣悲憤交加的就要奪門而出。
「彭!」紀凌雲早她一步一手抵在門板上,將她整個人鎖在自己和門板之間。
「讓我走!」
無法面對他,她背對著他面朝門板,死死盯著把手,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掉下來。
望著她纖細的脖子,望著她強忍卻依舊不由自主顫抖的肩,他的心瞬時軟了。
到底誰能告訴他問題出在哪裡?這個明明愛他的小女人究竟為什麼不願意重新考慮兩人的關係?心中無奈的感覺萬分沉重,他輕聲歎一口氣,沒有放開她,反而貼得更近,額頭壓在她纖細的脖頸。
「我以為妳真的很愛我,我以為離婚不是妳想要的,何況我認為那種歌舞昇平的生活並不適合妳,我沒有別的意思。」
湊近她的耳朵他低語,「我只問妳一句,我們還有可能嗎?」
唐恬欣心頭一怔。可能?如果有可能也在等他的三年裡磨光了,就算不去想他為了什麼想挽回他們倆的關係,她也知道如果再跌倒,她就爬不起來了,提分手已經用光她所有的勇氣。
「告訴我問題在哪?我可以改。」
他可以為了留住她而改變自己,只要她別當真從他的生活中消失,這幾天那種少了點什麼的差勁感覺,他受夠了。
如果說之前她的心還在動搖的話,那麼他的話徹底敲醒了她!唐恬欣淡淡扯起一絲笑容,苦澀又無奈的小聲道:「你知道,我最喜歡看什麼時候的你嗎?」
紀凌雲擰眉搖頭,她話語間散不去的憂愁讓他心疼。
「你辦公時的專注是我最喜歡的,每當你在書房工作到深夜,我都會忍不住趴在門縫裡偷看。」
唐恬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紅了臉,抿抿嘴,她微微瞇起眼睛。
「你左邊臉的輪廓比右邊好看,燈光下總是顯得那麼溫柔,望著文件的目光專注而果斷,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哪怕一眼,哪怕那時候你轉過頭來看我一眼,我也知足了。你用左手寫字,右手總是習慣性握緊,然後我會想,如果你握住的是我的手,那該有多好……」
她回頭看他,小臉紅了一片,眼睛裡亮著星辰不及的晶瑩,輕聲問:「我是不是很傻?」
紀凌雲覺得胸口有什麼在湧動,酸的澀的甜的苦的,他一把將她攬進懷裡,緊緊抱緊,下巴抵著她的頭頂。
「是很傻!傻得──讓人心疼!」
他知道自己有多專注工作,卻沒想到忽略她至此,想到他總是在書房工作到凌晨三、四點,而她就那樣呆呆趴在門邊,他的心都碎了。
被他攬在胸口的唐恬欣接著他的話說:「我是很傻,所以現在我想學聰明。」
他渾身一震,遲疑的放開她,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裡面閃著的全部是堅定。
「你知道我錯在哪裡嗎?」退出他的懷抱,她覺得從心底涼到頭皮,緊緊握手成拳,望著他,一字一句的坦白。
「我錯在為了愛你,改變了自己,自以為做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是你所喜愛的,留長髮、學習做家務,試著讓自己很忙碌,好沒時間去想你,即使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寧願趴在門外偷偷看你工作,也強忍著不去打擾你,從早到晚一個人等在偌大的房子裡,我討厭那種感覺,彷彿只能在這裡等你,等你回來、等你下班、等你吃飯、等你睡覺、等你和我說句話──似乎你對我,是永無止境的等待。」
「我──」
「可你知道,最痛苦的其實不是等待,而是,明明我就在你身邊最親近的位置,卻覺得彷彿永遠只能遠遠看著你。」
「恬欣……」
她的話讓他心疼不已,從來沒有一刻他如此痛恨自己,恨這樣忽略了她,傷害了她的自己。
唐恬欣搖搖頭,笑著打斷他。
「說這些不是為了要你改變,因為我知道,事業是你的理想,盛世是你的最愛,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割愛,那就不是你了,所以我們不要再犯相同的錯誤,比起當最遙遠的夫妻,不如做朋友好嗎?」
朋友!她一句朋友讓他怔在原地,在經過這麼多,聽她說了這麼多,看到她內心最脆弱的地方後,他又怎麼能只是做她的朋友?
「不!」
「凌雲。」
唐恬欣退後一步,後背僵硬的抵在門板上,她望著他,被淚水反覆沖刷的眼睛亮得刺人。
「三年來我從沒有要求過你什麼,現在,我請求你,讓我走。」
「不要!」
他不讓她走,不甘也不願讓她帶著滿心傷痛離開他的世界,他不要!
「唐恬欣,妳聽好了!」
他上前再度將她圈在身前,額抵上她的,眼對上她的,壓抑又用力的道:「知道我為什麼要叫妳來嗎?因為我發現我錯了!我錯得離譜!我以為三年來妳的存在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可現在不同,沒有妳,我會覺得少了什麼!」
「你只是不習慣。」
「不是!」他大聲吼,然後望進她的眼睛,「如果心痛呢?」
唐恬欣驀地一怔,紀凌雲的眼睛益發深沉。
「聽妳說我們已無瓜葛覺得痛,聽妳細數委屈覺得痛,看妳傷心更覺得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如果是這樣,也是不習慣嗎?」
尤其當她說要他放她走時,心如同被人硬生生從身體裡撕離,他痛得喘不過氣來,不想放手,如果是這樣呢?
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三年來他不是不在乎她、不是不愛她,而是因為已經擁有,所以從來沒用心去體會。
看著他,唐恬欣眼睛裡漸漸滲出豆大的淚珠,她緩緩開口──
「那又能怎樣呢?就算我們彼此相愛,就算我們重新來過,你依舊是盛世的總裁,依舊有數不清的事情等著你去處理,有數不清的人等著你去接見,紀凌雲──」
她望著他的眼睛,狠了心說出讓他死心的話。
「我受夠了這種日子,受夠了想見你的時候見不到,受夠了一個人吃飯睡覺逛街,受夠了以為你要回來,滿心歡喜做一大桌菜,最後卻只能一個人全部倒進垃圾桶!」
她繼續說著,不讓自己停下來喘一口氣,不看他因此而受傷的眼神。「也不想再聽別人說離開你我要怎樣活這樣的話!我想證明,證明給別人也證明給自己看,離開你,我能過得更好!即使愛你,也能放手讓自己去更遠的天空!否則我怕終有一天,我會窒息而死!」
窒息而死!
這四個字有如閃電劈中了他,紀凌雲望著她的眼睛,望著那堆積卻又固執不掉下來的淚水,握住她肩頭的掌心疼得發麻。
握了又握,最終,他選擇放手。
轉身,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妳走吧!」
望著他的背影,唐恬欣知道這次她是真的要離開他了,淚水最終忍不住的斷線,打濕了胸前衣衫,也涼透了她的心,緩緩攤開掌心,她將那串已經不屬於她的鑰匙放在桌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