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決定離婚!
這是紀凌雲在自家書桌上看到的一句話,落款日期是三天前,留言人是一個叫唐恬欣的女人。
唐恬欣,做了他三年妻子的人。
妻子,對他來說,單純到僅具合法意義的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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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是我。」
「……哦。」
「妳要離婚?」
「……嗯。」
「給我個理由。」
「……我──想要一種全新的生活。」
電話兩端彷彿是無盡的沉默,良久──
「好的,我會請律師聯絡妳。」
啪!電話掛斷。
唐恬欣握著話筒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她緩緩掛上電話,望著窗外飄落的雨絲,澀澀抿起一絲笑容。就這樣,結束了。
三年的付出,一通電話,一紙協議,她唐恬欣,和紀凌雲再無瓜葛。
第一章
「叮鈴鈴……」
桌角的鬧鐘在六點四十五分準時響起,唐恬欣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在發呆三秒鐘後,她伸手按掉鬧鐘,迷迷糊糊的下床,趿著拖鞋直接拐進廚房。
一如往常從冰箱拿出食材,火腿要切薄一點,煎七分熟,少油少鹽,蛋要不老不嫩,剛剛沁黃,咖啡要超級提神型的,但她總是會在裡面偷偷加一點點薄荷,不知道他嘗出來過沒有……
想到這,她頓住了動作,轉身,怔怔走出廚房返回臥室,愣了足足一分鐘,緩緩咬住嘴唇,無聲滑坐在床角。
她怎麼忘了,從昨天開始,她就已經不再是紀凌雲的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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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大廈三十八樓,一間大到足以容納一百人的會議室裡,偌大的會議桌兩邊分列數十位高層管理人,可卻沒一個敢輕易出聲,因為就連坐得最遠的記錄小妹也看得清楚總裁臉上的烏雲密佈。
紀凌雲冷冷的環視一周,最終目光落在面前烏亮的桌面上,眉心一緊,開口道:「怎麼沒人說話?難道舌頭都被貓咬掉了嗎?康科長──」
目光一轉,被點名的人立刻寒毛豎立,汗流浹背。
「會計科是人手不夠還是有別的問題?這一季的報表不是應該在兩天前就送到我辦公室的嗎?為什麼到現在我連張紙片都沒見到?」
「呃──報告總裁,因為政府從這個月起推行新的核算方法,所以適應新程序也要耽擱幾天,這件事我已經向您呈過報告了,難道您……」
紀凌雲眉頭一挑,一旁的秘書立刻附耳道:「總裁,康科長的報告我夾在昨天早上的文件夾裡送進辦公室的。」
昨天早上……他的目光霍地沉了幾分,隨即呼出一口氣。
「散會。」
「呼……」
待總裁一離開會議室,所有人都長吁一口氣,又交頭接耳起來。
「總裁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大問題?」
「別胡說……」
回到辦公室,紀凌雲把自己拋進偌大的皮椅裡,盯著落地窗外的天幕久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直到秘書敲門進來。
「總裁,這是康科長說的那份報告。」
秘書盡職的從桌上的文件夾裡翻出那份被遺忘的報告放在桌面上,看到桌角動也沒有動過的早餐,那是她早上專門從樓下西餐廳替他買的,可顯然對於外賣他並不感興趣。
當然,比起以前……
「放那好了,妳先出去。」
頭也不回,紀凌雲對那份遲到的報告一點也沒興趣。
「是。」
秘書點頭轉身,可沒走兩步卻被叫住。
「梁秘書──」
梁微微回頭,驚訝的看到總裁臉上竟然浮現一絲掙扎。
「我──」
紀凌雲想說什麼,可只吐出一個「我」字就再也說不出口,僵持了半天,他搖搖頭。
「沒什麼,只是想說員工餐廳換廚師了嗎?今天的早餐看起來差很多,咖啡的口味也怪怪的。」
「咦?」
梁微微頓時緊張起來。
「沒有嗎?」
盯著桌角那份看起來相當油膩的三明治,以及那杯讓他喝下第一口就絕對不想再喝第二口的咖啡,紀凌雲的眉頭微微皺起。
「哦──或許是原先的廚師今天有事,明天我會提醒他們。」
她急中生智撒了個謊,可心裡卻不住發毛。老天!早知道總裁觀察得這麼入微,當初打死她也不敢答應恬欣偷梁換柱,這下可好,她要到哪裡去找人做今天之前的特別早餐啊!
沒有看到秘書臉上的一驚一乍,紀凌雲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他只是想找個人問一句,他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從早上起來,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他穿了顏色完全不搭的襯衫,找不到襪子,擊不好領帶,責問傭人反被傭人頂嘴,說誰要他趕走夫人。
趕走?唐恬欣是他趕走的嗎?半個月來他忙得壓根都快忘記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了!
看到桌角的咖啡,他更是嫌惡的推開,現在連一向對味的咖啡都覺得少了什麼。
而走出辦公室的梁微微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擰起眉頭,斟酌了好久,最終決定還是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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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
電話聲打斷唐恬欣的發呆,她懶懶接起,一如往常。
「喂?」
「在幹什麼?發呆還是睡覺?」
電話那邊傳來好友的揶揄,她澀澀一笑,「發呆。」
梁微微莞爾,「就知道!哎……你們這又是何苦呢?」
「咦?」唐恬欣不明所以。
「一個發呆,一個陰沉易怒,如果沒有離婚,妳現在肯定不是在煮咖啡就是在送咖啡的路上,而總裁大人也不會為了咖啡的口味而向我這個小小的秘書抱怨。」
唐恬欣微微一愣,隨即遲疑的問:「他喝出來了?妳──告訴他了?」
「喝不喝的出來,知不知道是妳親手煮的,現在討論這些有用嗎?別忘了,昨天早上你們才在離婚協議書上雙雙簽字!」
梁微微忍不住挖苦好友,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愛得入骨,卻又做出這種讓人扼腕的決定。
微微抿緊嘴角,唐恬欣垂下眼,卻遮不住眼睛裡的落寞,半晌才輕聲開口,「妳說的對,我不該再關心他。」
「別別別!千萬別這麼狠心!事實上我打這通電話,就是來請大小姐妳再關心關心他,就當是樂善好施好了。」
被她耍寶的語氣逗笑,唐恬欣笑罵,「妳在說什麼啊!」
他是高高在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羨慕的人,怎麼會需要樂善好施?她的,就更不必了,三年的付出以失敗告終,而他卻連一句挽留都沒有,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我是說咖啡!拜託,大小姐,妳別說不干就不幹,他喝了妳三年特調咖啡,口味都習慣了,現在突然要我到哪裡去找相同口味的啊?我可不想總裁每天早晨看著咖啡皺眉頭,追著我問餐廳的廚師是不是嗝屁之類的問題!」
梁微微故意說得誇張,只希望唐恬欣別拒絕。
輕輕咬住嘴唇,唐恬欣擰起了眉心掙扎了足足一秒鐘,微微歎口氣。
「火腿要切薄一點,煎七分熟,少油少鹽,蛋剛剛沁黃就好,咖啡要巴西山多斯,在西門町一家咖啡店有賣,我會把電話給妳,記得在煮的時候加一小片薄荷就好了。」
「等等恬欣──」
「微微,」她打斷好友的話,輕輕道:「我努力了三年,如果不是徹底死心,不會提出離婚,三年,夠了,我想我該有自己的生活。」
放下電話,唐恬欣整個人有片刻的怔忡,直到腳邊有騷動,她才回神,笑著蹲下身,抱起昨天從街角因為一瓶牛奶一路跟她回來的小貓,不由得再度陷入沉思。
他──也不習慣嗎?和她一樣?
小貓欲舔她的鼻尖,她笑著躲開,隨即起身走進臥室,床邊幾本書和相簿是她簡單帶走的行李之一。
沒想到他會那麼乾脆的答應離婚,不過──
翻開相簿,望著三年生活惟一的寫照,照片上的他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表情嚴肅,而靠在他身旁的她身著笨重的婚紗,居然也笑得那麼甜蜜,她苦澀的抿起唇。
當年由父母安排相親見面,她對他一見鍾情,等不及畢業就答應嫁給他,以為做一個好妻子終會得到他的青睞,畢竟當年他求婚時說的就是──我需要一個妻子。
三年來,她從連開水都不會燒的大小姐,到練就一手讓人垂涎的好廚藝,從看到社交宴會就頭痛,到每星期心甘情願陪他母親去沙龍聽那些闊太太八卦,為了他,她幾乎完全改變了自己。
可結局,卻不是她所期望的,她知道,他不會愛她。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妻子,單純的名詞代表,除此之外不具任何意義。
對於紀凌雲來說,盛世企業才是最重要的吧。
而她,或許只能算是他生命中一個小小的過客,用不了幾天,他就會恢復到一如往昔的忙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