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眼眶有些紅,小心翼翼的把錢收下,又一再向郭愛道謝,並允諾會盡快還錢。
郭愛心知這是不可能的,但實在沒法漠視不管,又想家裡至少還有王嬤嬤那一份收入,應該勉勉強強過得去。
雖然這麼想著,等那孩子走後,她還是重重歎息,心裡發愁。
「這下可不好了,家裡沒了錢,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想到自己這回打腫臉充胖子,結果讓家裡也陷入窘境,不由得露出苦笑,同時對王嬤嬤倍感愧疚。
如果她今天能順利找到工作便罷,如果不能,眼下才月中,也不知道未來的這段日子要怎麼過。
她突然想起當初逃出來時,王嬤嬤帶的包袱裡有幾件漂亮的衣裳,是過去蘇麗喜愛的,郭愛想自己如今生活困苦,那些衣服也用不著,不如典當了換錢。
猶豫了會,她打定主意,即刻進屋取出那些衣服,選了幾件樣式好看,料子又好的才出門。
她出了街坊轉到大街上,盤算著這些東西究竟能換得多少錢,夠她們用多久。
她在現代的生活富足,吃穿花用都是家裡支持,何曾為了生活煩惱過,此時卻是真正發愁了,典當了這些東西雖能再維持上一陣子,但肯定無法太久。
她在街上找了家當鋪,觀察了會見人來人往,生意挺不錯,那夥計和掌櫃都是一臉老實和善,應該不會坑她才對,這才進去。
掌櫃見她生得斯文白淨,拿來的東西質地不錯,果然並未刁難,還爽快地給了她一兩銀子。
將那白花花的銀子捏在手裡,郭愛步出當鋪的門,打算再去找工作,一個衣著華麗的大胖子卻猛地進入她的視線裡。
那胖子頭戴金冠,身穿赭底金邊描福字紋盤領袍子,腳下踩著銀線繡百獸靴,在這市井中如何不醒目?
更招搖的是,他極其粗心,綁在腰間的錢袋露了一截在外竟然都沒發現,他的隨從擋在前面替他開道。
郭愛才想到萬一引來見財起意的小偷怎麼辦時,就驚見一隻賊手往胖子腰間一探,那錢袋轉眼就不見了!
她一急,下意識叫道:「有賊!」又連忙往人潮中梭巡那小偷的身影。
她這一喊,人人都低頭瞧自己的錢袋,胖子一見自己的錢袋不翼而飛,立即要隨從搜尋犯人,但人海茫茫,如何找?
同一時間,郭愛見眾人都顧著維護錢袋,卻有一人在自己大喊後拔腿狂奔,她馬上衝到胖子的跟前,指著那小偷的方向說:「小偷往那邊跑了,就是那個穿著青衣的瘦子!」
胖子的隨從身手矯健,立即去追趕,沒多久就扭著那小偷的手臂回來。
胖子接過隨從遞來的錢袋,然後取出一錠小元寶給郭愛。
「多謝這位小哥提醒,這請小哥喝杯茶,聊表謝意。」
郭愛一掂那元寶,驚覺竟重達五兩,急忙推拒,但胖子態度堅決,還說要請她吃飯,她才婉拒飯局,只勉強收下銀子。
五兩相當於五千文錢,足夠她們好幾個月的花用,意外得來這筆錢財郭愛自然開心,又到街上去招攬工作,雖然依舊沒人要僱用她,但如今有了那五兩銀子解決燃眉之急,她心裡也不那麼憂愁了。
步上回程,她心情愉悅,腳步遂也輕盈,然而等她回到居住的小巷弄時,卻發現平時那些不常往來的鄰居都聚在自家門前,氣氛有些詭異,這使她感到不安。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第2章(1)
「小哥,你這一整天是上哪去了,你娘昏倒啦,徐員外家剛剛差人將她送了回來!」鄰家大嬸似乎等她等得不耐煩,急急拉著她來到房門前,示意她進去。
郭愛聞言臉色大變。今早王嬤嬤人還挺有精神的,怎麼會突然昏倒?當下也不再多問,就掀簾子進房。
進了房門,就見床邊坐著一個看起來挺能幹的婆子正在照料王嬤嬤,她的身旁還帶著兩個丫鬟。
「大嬸,我娘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昏倒?」她湊近床邊看,見王嬤嬤緊閉著眼不省人事,臉色慘白,頭上還冒著細汗,一伸手搭在她額上,驚覺觸手冰涼。
見她回來,那婆子站起來道:「玉小哥,你娘從午後臉色就不太對勁,白慘慘的好不嚇人,就在半個時辰前她直說頭暈,之後竟然不支倒地了,我們這才將她送回來,你趕緊去請大夫來給你娘看看情況吧。」
聽到對方這麼說,她心底想著王嬤嬤近來工作操勞,會不會是累倒了?
那婆子臨走前留下一百文錢,說是讓她請大夫和抓藥的錢,要她好好照料王嬤嬤,也說等王嬤嬤身子好些後再回去上工,就帶著人走了。
突然發生這麼一個變故,郭愛心裡也頗慌亂,這些日子以來多虧有王嬤嬤,她才能在這陌生時代裡不至於無所依靠,因而對她也有些感情,自然感到憂心,也突然有些後悔沒學中醫,她雖然是醫學院學生,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聽一個鄰居推薦武定橋畔的張大夫醫術高明,堪稱妙手回春,診金也公道,想也不想就去請。
只是來到醫館還沒進門,她就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醫館前,有幾個丫鬟正領著一位大夫上了馬車,不禁暗暗叫急。
張大夫竟然讓人捷足先登請走了,眼看著那馬車離去,她正想要去尋別的大夫,忽然有個人拍拍她的肩。
「你可是要找張大夫看診?」一個捧著大包小包藥材的醫館夥計問道。
郭愛回頭還沒說話,那夥計見了她卻忽地兩眼瞪得發直,皺著眉納悶道:「這位小哥看起來挺面熟的,是要來找大夫出診,還是要抓藥?」他當郭愛是哪家府裡派來的,於是解釋道:「張大夫剛剛被太常寺典簿大人請去了……」
一聽他說自己面熟,郭愛當下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也不敢再聽他講下去,擺擺手道:「沒事,我沒要請大夫。」說著連連後退。
轉進一條小巷子裡,她才鬆口氣,又往巷外看了看,幸好那夥計並未跟上。
方纔急著替王嬤嬤請大夫,她一時沒想太多,如今見這位張大夫醫術高超,又與高門世族相交,恐怕過去也曾替蘇家人看過病,甚至還識得蘇麗,若果真如此,她莽莽撞撞上醫館求醫,無疑是自投羅網。
只是她眼下亟需替王嬤嬤找大夫,又要顧及身份不能曝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阿力……你在幹什麼,玩捉迷藏嗎?」這時,忽然有道人聲喚住她。
「初日!」一見這人,她立即喜不自勝地眉開眼笑。
初日是個小傻子,年紀和蘇麗差不多,舉止言語卻像個孩童,他經常偷偷跑出來玩耍,偏偏記不得回家的路,過去郭愛就是幫助了迷路的他,兩人才認識。
而此時郭愛之所以高興,是因初日的伯父也是大夫,就在幾條街外的建安坊開了間醫館。
初日自幼父母雙亡,是由他伯父撫養長大,為了能好好照料這個侄子,江大夫並不太出診,所以她一開始才沒想要找他幫忙,但這會初日在外頭,定是又偷溜出來,她想或許看在她幫忙將初日帶回家的分上,江大夫會願意幫忙。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連哄帶騙地將初日拐回家,江大夫見她帶著侄子回家,果然高興地向她道謝,對她的請求也是一口答應。
江大夫診治過後,說王嬤嬤是因過度勞累才會病倒,叮囑郭愛多讓老人家休息,並準備些營養的食物給她吃,又開了藥方才離去。
郭愛心裡非常過意不去,因此江大夫的囑咐她都一一照辦,接下來的日子格外細心照顧王嬤嬤。
只可惜王嬤嬤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前幾天人還能下床,後來卻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期間江大夫又來看診幾次,換開別的藥,吃後還是不見效果,結果才短短兩個禮拜,王嬤嬤竟只剩奄奄一息。
「老奴辜負了夫人的托付,不能好好照顧小姐……還請小姐原諒……」忠心的王嬤嬤臨死都放心不下年幼的小姐,她拉著郭愛的手淚流滿面地道歉。
這些日子以來相互扶持,郭愛對王嬤嬤早已產生深厚的感情,此時聽她這麼說也不禁鼻酸哽咽。
「嬤嬤別說這種話,你——定要振作,不能留下我一人啊!」她試著激勵她,但王嬤嬤卻搖搖頭,又勉力想爬起,郭愛見她堅持不好好躺著,只得幫忙扶起她。
「放心,老奴都替小姐安排好了……」王嬤嬤背抵著靠枕,一手虛弱地從床褥下摸出一個護身符,塞到她手中,交代道:「這護身符裡有封信……」
她出氣多進氣少,艱難地交代後事,郭愛看得心裡難受,淚眼汪汪落了好幾滴淚。
「留下小姐獨自生活,老奴實在不放心,老奴有個弟弟叫王祿,他在宮裡尚衣監當差,若是小姐遇到什麼難處,實在沒辦法了,就帶著這封信去找他幫忙,他會代替老奴照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