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僕聽不懂英語,反過來跟她撂了一大串西班牙語,聽得她的頭都痛了。
上天為證,她最恨這種連珠炮似的語言,捲舌捲到天邊去,學都學不會。
「A man with black hair。」實在無法溝通,她只好比比自己的頭髮,跟女僕解釋她在找一個黑髮男子。
女僕奇怪地看著她,姬珠沙這才想起,大多數的墨西哥男子幾乎都是黑髮,她得換個說法才行。
「Chinese。」她換指自己的臉,把字彙降到最簡單的程度,對方再聽不懂她也沒轍。
女僕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後恍然大悟,指著自己說:「Master!」
Master?意思是那名黑髮男子是她的主人嗎?那就對了。
「Yes, it's him。」姬珠沙拚命點頭,女僕接著又跟她說一大串西班牙文,她仍是一句都沒有聽懂。
「Where?」為了不白白浪費口舌,姬珠沙連忙舉起手阻止女僕說下去,反正她也聽不懂。
女僕手指著中庭對面的一個房間,還是跟姬珠沙說了一大串西班牙語,這次她聽都不聽就逕自往那個房間走去,女僕困惑地看著姬珠沙的背影,在心裡獨白——
主人正在洗澡啊,她這麼著急做什麼?
女僕百思不解,聳聳肩心想這不干她的事,她還是去做自己的事好了。
另一方面,姬珠沙跨大腳步穿越中庭,心中越來越憤怒,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卻故意跟她捉迷藏,她若找到那個黑髮男子,絕對不會饒過他!
她來到黑髮男子的房間,雕刻精美的多層鏤空桃花木門顯示出屋主的品味,然而姬珠沙只要一想到這扇昂貴的木門是用多少人的鮮血換來的,內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憤怒。
「你這個沒人性的混帳——」憤怒使她忘了禮貌,姬珠沙未曾知會對方就推開門進去,一進門就變成啞巴。
黑髮男子剛洗好澡,上半身赤裸,只在腰間圍了一條白色浴巾,手上拿了一條同顏色的毛巾,正在擦頭髮。
兩個人同時愣住,姬珠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黑髮男子的裸體,生平第一次看到六塊肌,那種一格一格的肌肉不是應該出現在RAIN的海報上嗎,怎麼活生生跑出來嚇人?
姬珠沙第一時間被男子的裸體嚇到,下一秒鐘才想起應該尖叫。
「啊——」有裸男!
她叫得有些晚了,不過黑髮男子還是用打趣的眼神回應她的尖叫聲,心想她真的是很誇張。
她不只反應誇張,穿著打扮更是一絕。她身上的鐵灰色套裝,讓他想起黑白電影裡的女軍官,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又要打仗了。
她越是尖叫,黑髮男子就越覺得有趣,索性抱胸看她要叫到什麼時候。
「啊——啊——」
姬珠沙看見他悠閒的舉動,這才發現到自己的失態,她竟然在陌生人面前驚聲尖叫。
她於是閉嘴,努力抬高下巴讓自己看起來很有尊嚴。
「你、你怎麼可以在淑女面前赤身露體?」她還努力的清喉嚨,保持語調暢快。「還不快點把衣服穿起來!」既然知道他會說中文,姬珠沙當然選擇自己的母語,至少罵起人來也比較痛快。
「不好意思,偏偏我習慣赤身露體和淑女說話,恐怕還得請你多包涵。」黑髮男子用慵懶的語調懶洋洋地同姬珠沙回嘴,姬珠沙不可思議地打量他,無法相信有這麼無恥的男人。
他很無恥——同時也很好看。昨天晚上她忙著緊張害怕,無暇注意他的長相,今日在陽光的照耀下,倒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長相極為突出,兼具陽剛與秀氣,整體感覺矛盾。他擁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濃密的眉毛和幾乎跟西方人一樣挺直的鼻樑,到此為止都是陽剛的一面,但接下來的誘人雙唇和尖潤下巴就顯得非常陰柔,甚至有點女性化。照理說這樣的組合是不協調的,可放在他有如訂做出來的輪廓中卻像極了藝術品,充滿著獨特的美感,說他是她這一生見過最俊美的男人也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他雖然說得一口標準中文,外表也「疑似」中國人,但感覺又不太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好奇怪,真的很奇怪,這種不確定的感覺還是第一次發生……
黑髮男子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繞,彷彿在嘲笑她也逃不過他的魔力,終於成功使她回魂。
「我、我可以告你公然猥褻!」沒錯,拿出她的專業就對了,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迷惑而失神。
姬珠沙告誡自己。
「哦,在我自己的房子裡面?」黑髮男子眉毛挑得老高,彷彿聽見笑話一般微微勾起嘴角,襯著他那張俊臉更加魅惑。
經他這麼一提醒,姬珠沙才想起他們不是在公共場所,構不上公然猥褻罪。
「我還是可以告你侮辱,你輕佻的言語侮辱了我!」這項罪名不成立換下一項,反正多的是法條可供使用,不怕。
「你還真是愛告人,動不動就要提告。」黑髮男子嘴角的笑意未減。「告訴我,你是打哪兒來的了不起小姐,滿口都是法律用語?」
「我是個律師。」姬珠沙將下巴抬到幾乎齊天高,藉此顯示出她對自己職業的驕傲和對他的不屑。
「原來是老處女律師,失敬失敬。」黑髮男子戲謔的語氣,說明他覺得她沒有那麼了不起,她白白驕傲了一場。
「你說什麼?」姬珠沙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回話,差點口吃。
「你不是處女嗎?」黑髮男子斜睨她。「還是我猜錯了?」
姬珠沙當場氣得臉紅,她在台灣是受到敬重的人權律師,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在法庭一向犀利的她,這一刻竟然詞窮,想不出話反擊。
黑髮男子則是相反地覺得她臉紅的模樣很有趣,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看過女人臉紅,這勾起他的興趣。
「原來你真的是處女。」見她說不出話,他更確定她是個值得戲弄的對象,太有趣了。「在這個年代,居然有人活到這把年紀,還能保持處女之身,你真是稀有動物。」可以申請保護哦!
「你以為我幾歲?我才二十五歲!」混帳男人,她只是不習慣如此大膽的言詞,當真以為她不會反擊嗎?
「你才二十五歲?」黑髮男子愣住。「那你幹嘛把自己打扮成五十二歲的樣子?」
「我的穿著有什麼不對?」莫名其妙。
「我若不是確定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會以為希特勒的女教官來了。」重回第二次世界大戰。
姬珠沙聞言反射性地低頭看自己身上的鐵灰色套裝,心想有那麼糟嗎?它的料子既輕且薄又很保暖,價格又相當公道……
「別懷疑,就有那麼糟糕。」西裝的上下各有兩個口袋,加起來總共四個口袋,裙子又長過膝,再加上鼻樑上那副深色眼鏡……乖乖,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簡直是慘不忍睹。
姬珠沙從來不注重外表,只要穿著得宜又大方就好了,但是經他這麼一說,她也開始覺得自己身上這套衣服有點過時……
突然傳進她耳朵的噗哧聲,說明他有多麼以捉弄她為樂,姬珠沙這才驚覺自己成了他的娛樂。
她既生氣又驚訝地看著黑髮男子,想不透他怎麼可以這麼討厭。
「我愛怎麼穿是我的自由。」冷靜點兒,姬珠沙,別喪失你的專業。「倒是你,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學人走私軍火,簡直是給國人蒙羞!」不管他的出生地是何處,只要是說中文就不可以,她不允許!
「聽聽你的口氣,越來越像女教官了。」他亂不正經的吹了一聲口哨,涼涼消遣她。「再這麼下去,我真的要開始懷疑你是希特勒派來臥底的女間諜,想辦法混到我身邊查探我的底細。」
「誰要查探你的底細——」意識到自己又被挑撥,姬珠沙話說一半又縮了回去。「算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沒空跟一個半裸的男人抬槓。」
看來她是真的很在意他沒穿衣服的事,即使小臉都已經脹紅得快要爆掉,還不忘提醒他。
「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這小妞真有意思,可為他無趣的生活增添一點樂趣。
「我幹嘛要告訴你?」她不客氣地反問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
「你不說也行。」黑髮男子聳肩。「反正我多的是時間和耐心,就等哪天你願意說的時候再說嘍!」不急。
「誰有這麼多時間跟你耗,我要走了。」她是瘋了才會想把事情弄清楚,一開始走人不就好了,也不必受氣。
「我勸你最好不要出去。」
她才剛轉身,背後便傳來黑髮男子的聲音。
姬珠沙立刻又把身體轉向黑髮男子,疑惑的問他:「為什麼不能出去?」
「我是為了你的小命著想。」他無所謂的聳聳肩。「你若想被射成馬蜂窩,不妨走出大門看看,我打賭會有一個big surprise在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