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在這種已經接近打烊的時間。
不過,梁慎翎沒有聯想太多。
她走回屋內,拿起話筒。
「喂?哪位?」
「慎翎嗎?」電話彼端的是個男人。
「我是。您是哪位?」她皺著眉頭,努力想辨識出對方的聲音。
沒想到對方卻笑了出來。「你竟然認不出我了?」
不笑還好,對方一笑過後,梁慎翎立刻想掛他電話。「你還打來幹什麼?而且,你不知道這時間打到別人家裡是很沒禮貌的事嗎?」
林宜儒只是在彼端笑了兩聲,才道:「沒辦法。你的手機換了,我只好這樣聯絡你。」
「然後呢?」梁慎翎沒好氣地悶哼。「這一次你又想幹嘛了?」
「倒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不重要的話就不必浪費時間了。」梁慎翎打斷了他的話,作勢就要放下話筒。
「等等……先別掛。」林宜儒及時阻止她。
也許是基於好奇,也或許是多年前的那一段感情還沒正式了斷,梁慎翎姑且聽聽他想說些什麼。
「……你還在嗎?」彼端的男人放柔了聲調。
「有事快說。」梁慎翎仍是一副面對仇人的態度。
「是這樣子的,」林宜儒輕咳了一聲,才繼續說道:「之前那件事,我後來一直想找機會好好向你道歉,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啟口……」
「你是指哪一件事?」梁慎翎自嘲地笑了一笑。「項煉的事?還是你拿我來當賭局的事?」
「都有。」他在電話的另一端歎息,顯得無奈。「我知道那時候我的行為很幼稚,也知道那傷你很深,雖然我不期望你會原諒我!」
「如果你想說的事情就是這些,」梁慎翎再一次打斷了他的感性告白。「那恕我沒空聽下去,我手邊還有工作要做。」
語畢,毫不眷戀地結束了兩人的通話。
「幹嘛了?怎麼口氣這麼凶?」
在旁看電視的父親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什麼。」她硬是扯出一抹笑容。「是一個以前沒什麼交情的人,打電話來硬是要拉保險而已。」
說完,轉身就要走出客廳。
「店裡還有工作還沒做完?」父親又問。
「啊?」梁慎翎回過頭來,聳聳肩。「已經沒什麼事,不過東西要收一下就是了。」
父親笑了一笑,目光回到了電視節目上。「那個隨便收一收就好了,我看你最近都到十一、二點才關門。」
梁慎翎只是微笑點了個頭,便轉身走了出去。
她知道那是在暗示她要早點休息。
然而當她走回店面時,機行車門口已多了一個人站在那兒面向著大馬路,那背影對她而言未免太過熟悉了些。
「你該不會又想來找我去吃消夜吧?」梁慎翎脫口問出,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了些。
聽見了她的聲音,高佑輝回過身來。「哦,你在裡面。我還在想人是跑哪裡去了。」
「我還能跑去哪裡?」梁慎翎戴上工作用的手套,開始動手收拾被她扔在地上的工具。「我先聲明,我已經吃膩那家豆漿店的東西了。」
高佑輝先是哧笑一聲,才從容地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吃消夜的……當然,如果你餓了的話,我還知道哪幾個地方有不錯的消夜可以吃。」
或許是他的口氣變得不似以往,梁慎翎微愣了一下,轉頭凝視著他。
「不然你下來幹什麼?透透氣?」
高佑輝微笑,這才伸手從回袋裡摸出了什麼,遞到她眼前。
「我下來是為了拿這個給你。」
五指一攤,那只熟悉的銀蝴蝶映入眼簾。
「這個……」梁慎翎怔怔地看著他掌心裡的那條項煉,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這條項煉……怎麼會在你那裡?」
她的回應令高佑輝發笑。
「相信我,你的那一條還穩穩的放在你的抽屜裡。這一條的話……」他拿起鏈子,情不自禁地伸手為她繫在頸上。「是我做的。」
高佑輝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梁慎翎傻愣在當場,最後只能醒神過來尷尬地笑著。
「你的記憶力也太強了吧?才看一次就能做到一模一樣?」梁慎翎很努力地擺出鎮定的表情。
她無意識地脫下手套,以指尖輕撫著銀蝴蝶,好像如此一來就能平緩自己的心跳。
見她那雙眼裡的慌忙無措,高佑輝靜了幾秒,露出淺淺的笑容。
「因為兩條都是我做的。」
梁慎翎先是驚愕,隨後立即大笑了出聲。「你少開我玩笑了。我知道你們這種學過的人只要看過一眼就能模彷。」
語畢,她別過頭去,佯裝忙碌。
「隨便你相不相信都好。」高佑輝低下頭,笑得有些苦澀。「你桌上那條項煉,是我大三那年學長說要送條項煉給女朋友,所以請我幫忙做的。」
聽了他的話,梁慎翎連裝忙也裝不下去了,但是她也沒辦法回頭正視高佑輝的臉。
也許,她當年的愚蠢他早就已經從林宜儒那裡得知。「所以你早就知道對方是誰了吧?」她吸吸鼻子,仍然看著別處。
高佑輝聳聳肩,不否認。「在你桌上看到那條項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難怪你當時那麼激動。」
梁慎翎總算願意回過頭來,卻是帶著苦笑。「你之前一定覺得我很笨吧?竟然還說什麼『因為是對方親手做的』──」
「那的確是我親手做的沒錯。」高佑輝打斷了她的話。「我倒是很感謝你一直留著。」
然而梁慎翎不再多說,只是低頭沉默,指尖依然撫摸的那枚銀墜。
好半晌,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左右相反?」她意外,抬起頭來看著身邊的男人。
像是什麼謎底終於被人揭曉,高佑輝笑了出聲。「你終於發現了?」
一隻蝴蝶朝向右方收起翼翅,另一隻蝴蝶則是相同模樣朝向左方。
「你真是……」梁慎翎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表達如此複雜矛盾的感受。「你知道他當初把這條項煉拿到我面前時,說了什麼嗎?」
高佑輝聳聳肩,毫無猜測的打算。
「他說,我就像是這隻銀制的蝴蝶一樣。」
她不自覺地哧笑一聲。「沒有展開翅膀、沒有炫麗的顏色來吸引人,只有仔細看過的才會知道它有多美。」
「那的確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高佑輝揚揚眉,似乎早已習慣林宜儒瞎掰甜言蜜語的功力了。
「更扯的是,我竟然相信了……」梁慎翎低下頭,笑得更無奈。「我當真相信世上只有他看出來我是個女人。」
高佑輝只是靜靜聆聽著。
「但當他終於說服我穿上小洋裝、綁個公主頭之後,他把我帶到他那一夥人面前,說──」
話至此,梁慎翎打住了。
「說了什麼?」高佑輝追問。
卻早就已經可以料想得到結果。
「他……」她吁了一口氣,再次抬起頭來望向對街。「他當著我的面,對著那些人說:『我早就打賭我可以讓她乖乖穿上裙子』……」
那些傢伙起哄訕笑的光景,她以為她早已經忘懷。但事實上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遺忘?
「所以,」高佑輝不自覺地伸出手,輕撫了撫她的頭。「他選擇在銀蝴蝶身上硬是塗上自己喜歡的顏料而已。」
「你要這麼說也行……」她沒有排斥、沒有閃避,只是,高佑輝的手掌讓她更覺自己有多麼軟弱。
那已經不再是被欺騙了感情而已,甚至是一種身為女人的侮辱。她曾經懷疑,是否想得到愛情的話,就一定得在身上塗上那些不適合自己的色彩?。
她不甘願妥協,然而自己卻又僅是規律底下的一顆砂粒。
留意到她的眼底泛著水澤,高佑輝收回了自己的手。「我之前想過,如果當初我沒答應林宜儒的話,你也許就不會被傷害到。」
「這不是你的錯──」梁慎翎望向他,試圖阻止他自責。
「但是,」高佑輝搶先一步打斷了她的話。「我很自私的又想到,如果當時我沒有做那條項煉的話……」
未完全的語句保留在唇邊。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再也收不回來。
「嗯?」
梁慎翎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追問:「自私的想到什麼?」
霎時,什麼「慣有模式」、「既定關係」都已經不存在了。
高佑輝身體一傾,低頭便吻上她的唇──的確,實際行動比完美計畫還要來得單純多了。
「界限」這種東西應該是要用來突破,而不是用來限制的。
高佑輝在印上了一記輕吻之後,隨即離開了她的唇瓣,看著眼下那張驚愕的神情。
梁慎翎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睜大眼睛,雙唇微啟……很明顯的,這是尚未從震驚之中清醒的表現。
高佑輝忍不住笑了一笑,在她唇邊低語。
「如果當初我沒做那條項練的話,我和你就不會有今天了。」
他的話讓梁慎翎頓時如夢方醒。她回神過來,直視著眼前這個和自己距離不到十公分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在三十秒之前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