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痛!好痛!
看著腳踝腫得像饅頭似,即使是上了藥、包裹好了,依然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痛得她無法站立。這一跤,可摔得不輕啊!
此刻,她身處罕無人跡的深山叢林,當真是求救無門;看來,也只能等到爹發現她遲遲未歸,出來尋找她了。
瞥了眼身旁的藥簍,從藥簍中拿出一株形狀奇特、葉片大小不一的藥草;這藥草名為羊蹄,具淨血功效。就是為了采這株藥草,才會害得她不慎摔跤,只是沒想到這一摔會扭到了腳踝,甚至傷及筋脈,令她面臨等人救援的窘境。
以前她也曾受過大大小小的傷,只是從沒有像這次傷得這麼嚴重,嚴重到無法行走,只希望爹能早點出來尋找她才好。
就在她坐困愁城、不知如何是好時,身旁的草叢裡突然傳來窸窣聲,她警覺地握緊手中的碧玉笛,看到一條通體翠綠的青蛇從草叢裡鑽出,昂首吐信地望著她,一人一蛇互相對峙著;就在青蛇似要採取行動時,幾支銀針更快地不知從何處疾射而來,正中蛇頭,蛇身痛苦地在地上扭動一會,便靜止不動了。
是誰出手幫她的?
她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一道身著藍袍、背著藥簍的修長身影,從她身後的草叢裡走了出來。
男人有張溫文俊秀的五官,臉上掛著一抹溫和淺笑。望著那張帶笑的臉孔,她心底的戒心不由得放鬆。這個男人不僅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敵意,還令人無來由地有股莫名的安心。真是個奇特的男人。
「小姑娘,你沒事吧?」
男人臉上依舊含笑,眼底有抹擔憂,彎身注視著坐在地上、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在瞧見她左腳腳踝處包裹好的傷處時,眉間微擰,視線一移,落在她右手緊握的笛子上系有一條玉穗,黑眸中掠過一抹驚愕,隨即認出這支笛子的來歷。看來方才是他多事了,以這小姑娘的能耐,絕對足以自保。
「我沒事。謝謝你出手相助。」
雖然她足以應付剛剛的狀況,但對方畢竟是好意幫她。
「可以站起來走嗎?」男人注視著她的腳踝,關心地問。
「不行。」
少女直視他眼底,這男人有雙正直的眼,算她幸運,在此時遇上這樣一個溫文磊落的男人。
男人從剛才就察覺到眼前少女出奇的冷靜,一般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若是遇到她所遭遇的情形,就算足以應付,也會有些許驚慌,而她卻無一絲驚慌,反倒顯得太過鎮定了。
「天色不對,看來半個時辰內會有一場大雨,我們得盡快找個地方避雨才行。」
男人抬頭看了眼穹蒼,遠處緩緩飄來的大片烏雲,依他的經驗推測,一場大雨是免不了的。此處實不宜久留。
少女也望了眼天際,明白他所說的是事實,猶豫了會,頷首同意,淡道:
「往西約莫五里處有間竹屋,可先行前往避雨。」
「那就得罪了。」
男人有禮地先行道歉,再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往西而行,幾個起落,果然看見一間竹屋;就在兩人抵達的同時,傾盆大雨亦在同一時間嘩嘩而下。
男人將少女放在屋裡唯一的一張木床上後,便開始打量起竹屋裡簡單的陳設。屋裡除了一張木床之外,還有一張木桌,兩張竹椅,一支陶壺,兩個茶杯,就再沒有多餘的物品了,看得出來這間竹屋只是用來暫住休憩之用。
「竹屋裡的床和桌椅都是我爹親手做的,為的就是讓我採藥采累時,有個可以暫作休憩的地方。」
少女看著他的背影,猜測著他的身份;一般人不可能無故出現在深山裡……目光停留在他身後的藥簍上。難道這男人是個大夫?
「令尊果然對姑娘十分疼愛。」
男人打量完屋裡簡單的陳設後,緩步走到門口,察覺屋外的雨勢有轉小的趨勢;看來這場雨來得快,也停得快。
「尚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男人忽地黑眸微瞇,注視著前方由遠而近的身影。看來小姑娘等的人來了。
「在下東方堂。阮姑娘,日後我們若是有緣再相會吧。」
東方堂回首朝她一笑,在她尚不及反應之時,便已投身雨幕中。
少女驚愕地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身影,雖然訝異他走得突然,但更令她吃驚的是,他竟是近年來在江湖上聲名遠播的神醫東方堂。
但,為何他會知道她姓阮?
目光瞥向手裡的碧玉笛系有玉穗的一端,玉石上刻有一個「阮」字,這才恍然大悟,唇角微揚。
第1章(1)
岡陵城。
龍鳳樓一如以往,門前大排長龍,裡頭坐無虛席,幾名小二忙碌的身影在桌旁的走道中穿梭,即便揮汗如雨,仍是動作利落,效率一流,讓每桌客人不致於等待太久。
適逢午膳時間,眾人談話聲此起彼落,裡頭用膳的客人正大快朵頤、享受佳餚;而在外頭烈陽下等待的人群,仍是十分有耐性,絲毫未見減少。
面對這種盛況,一向力求客人至上的龍鳳樓,貼心地準備好清涼退暑的冰鎮酸梅湯,由一名動作利落的少年端給等待的客人喝,此舉讓眾人對龍鳳樓的印象更加好了。
就在少年忙碌地端給客人酸梅湯的同時,一道身著藍袍的修長身影,無視門前大排長龍的隊伍,從容地走進龍鳳樓裡;眼尖的少年動作迅速地停下手裡的動作,飛快擋住藍袍客人。
「這位客倌,還請照順序排隊。」
少年臉上雖掛著客氣的笑容,眼裡卻無一絲笑意;甩了甩肩上的布巾,伸長手臂,示意客人往身後人群看去,讓排隊的人群因他的話而令原本不平的臉孔稍霽。
要知道,龍鳳樓之所以成為各家酒樓飯館之首,乃因秉持著菜色多變新穎、口味獨特、服務一流的原則,即便價格不菲,仍令眾家饕客趨之若鶩,寧可排隊等候,也非得吃上一頓不可。
少年注視著眼前的男人。來人有張溫和俊秀的臉孔,唇角掛著一抹淺笑,一身溫文儒雅氣息,從他衣裳的質料看來,此人絕非一般市井之民;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能來龍鳳樓用膳的客人也絕非尋常人家;只不過此人渾身上下奇異地令人有種說不出來的舒坦,加上他臉上的溫和笑意,讓他陡然想起昨兒個夜裡,掌櫃教他們兄弟讀書,曾提到這麼一句話︱︱如沐春風。
沒錯!這男人渾身上下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令人無法對他生起厭惡,但即便如此,插隊就是不對。
少年清了清喉嚨,對上那一臉溫和笑意的男人再次開口,只不過這一回口氣跟眼神一樣有禮。
「這位客倌,為求公平,還請出去,噢……」
少年話說到一半,頭上突然慘遭一記爆栗。
「三少爺,您來啦,快請進來歇息。」
掌櫃王欽恭敬地說。兩人越過彎腰抱著頭哀嚎的少年,往樓上專屬東方家四兄弟休息的房間而去。
「三少爺,您先在房裡歇息,稍候我再叫張振那小子幫您送上酒菜來。」王欽在命人換上簇新被褥、沏上熱茶後,準備離去時道。
「張振?」
東方堂挑眉。此人是誰?為何王欽會特地提到他的名字。
「張振就是方纔那不長眼、攔住三少爺的人。」王欽回道,隨即想到漏提了一些事,連忙補充道:「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十天前,四少爺帶了張振和張勝這兩兄弟來,說是要留下他們在這裡幫忙,還認了這兩兄弟。」王欽解釋。好在這兩兄弟倒還爭氣,沒給他添麻煩,做事挺勤快,又會看人臉色,在這的確幫了不少忙。
「原來如此。」
東方堂溫文的臉上揚起一貫淺笑,心想:果真是小妹的作風。
「四少爺人呢?」
「四少爺留下這兩兄弟後,翌日,城裡就發生了女子被割去臉皮的慘絕人寰案子,四少爺為了緝拿兇手,只在這裡住了一晚就離開了。」
王欽據實以告,還多嘴地說了東方凌大少爺公告每間酒樓若是見著四少爺東方傑,務必提醒他中秋前返家一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
東方堂眉間微擰。小妹能成為如今名震朝野的玉面神捕,全賴他和二哥力保,大哥才勉強同意讓她在二十歲這年,也就是今年,無論如何都得卸下神捕一職;否則大哥將會對他和二哥,連同小妹一併責罰。唇角不覺揚起一抹苦笑。有個愛惹事的小妹,真是令人頭痛啊。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打斷他混亂的思緒。
「進來吧。」
話音方落,就見方才執意驅趕他的少年進門,身後還跟著一名小男孩。這兩人便是小妹認的弟弟?
張振雙手端著漆盤進房,在將飯菜擺放上桌後,兩兄弟看著東方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啟齒。
「你們就跟四弟一樣,叫我三哥吧。」
東方堂眼裡含笑,瞧著兩兄弟侷促不安的模樣,端起碗筷開始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