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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陳毓華

  「表哥,叫些點心糕點好不好?我一早只喝了粥,這會兒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喝過茶,確定無追兵,心裡一放鬆,她便有心思想吃的了。

  談觀無奈,人道女大十八變,這表妹在他離家前與他並不親近,他不喜她那驕蠻的大小姐脾氣,又早早隨著父親出外行商,已和她多年不見,否則他也不會在多次見面後才把人認出來。

  「你桌面上的瓜子殼、棗子籽都是假的啊?」他開口調侃。

  「這是零食,哪能算是正餐。」

  這會兒她語帶嬌憨,談觀一聽,一顆心頓時化成水,只能讓店小二送吃的來。

  等芮柚紫吃飽喝足,她笑得眉眼俱飛。「讓表哥破費了。」

  真真是個小滑頭,但又覺得她可愛異常,談觀眉睫鬆動了些。「表哥竹槓也敲了,時間也拖了,這會兒說吧,你這身裝扮是怎麼回事?」

  她吐了下舌頭,原來也沒想過這小門道能把談觀給哄過,索性把話儺開來說。「表哥也知道女子出門不便,小妹這身裝扮是為了出門辦事方便。」

  「胡說!你是什麼身份,身嬌肉貴的堂堂郡王妃,有什麼事不能讓婆子丫鬟僕役出來辦,非要自己拋頭露面?太失身份、太沒規矩了,這事一旦傳進太妃耳裡,看你怎麼辦?」上回身邊還知道要帶著小廝,這回居然獨自一個人出門晃蕩,實在太過膽大妄為了。

  曾幾何時這表妹變得他都不認得了?

  她當京城是什麼地方?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亂的很。

  要是有個萬一,她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

  芮柚紫在心裡冷笑。

  即便如談觀這樣長年在外闖蕩,見多識廣,仍擺脫不了女子得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刻板觀念,不過她也不怪他,這世道,又哪裡來大度能容女人到處亂走的男子?

  應該還在他娘的肚子裡,還沒出生。

  可是她也聽得出談觀口氣裡的焦急,這位表哥是真心為她憂心的。

  「是小妹逾矩了。」

  她爽快的認錯——只不過認錯歸認錯,抵死不改過。

  談觀看著她那突然冷淡下去的小臉,歎了口氣。「柚娘,你扮男裝這事,你知我知,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前提是,你得同表哥保證往後不會再發生這種獨斷獨行的事。」

  「表哥,這恐怕不成。」

  嗄!

  「你也知道小妹嫁人了,一月有餘,表哥不會沒看出來我和我那夫君對面不相識的荒唐景象吧?他連我的長相都不記得,對我不管不顧,我不自己出門謀生,總不能坐吃山空。」

  「什麼?有這種事!」談觀聞言大驚失色,一個重心不穩,長凳弄聲響來,引人側目。難怪,難怪那神仙般的鳳郡王仍像自由之身一般,想去哪就去哪,毫無顧忌。

  「難不成我閒得發慌,冤枉他不成!」

  「你們成婚不到兩個月怎會如此?」

  「實在是一言難盡。」有些東西不是你哭鬧就會有的,就像感情。「表哥大概不知道小妹嫁給郡王並非因為兩相情悅,你情我願,而是父母之命,」她向皇宮方向抱拳。「要不是那位搞了這一出,偏良人薄待,我無話可說,既然他不要我,我也不稀罕!」

  她真的只是運氣不好,穿過來就多了個丈夫,那個丈夫把女人當鞋穿,小妾通房都不缺。最糟的是,他還直接將她降做棄婦,丟在思過院裡自生自滅。

  也許她不該苛求一個男人要守身如玉,畢竟在這時代只有男人苛求女人的分,要去哪裡尋一個真正潔身自愛,從一而終的男人?這在現代都是個神話了,更何況是在這男權至上的社會?

  當然,現代男人無所謂忠誠,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高罷了,可古代的籌碼俯拾皆是,只要有錢有權,環肥燕瘦任君挑選,就像那任雍容的兩個房裡人,她一想起來,便有幾分不爽。

  加上他棄她是事實,她不願意當那種已經不知道是幾手貨的男人的妻子,更不去想他那雙手今日暖了誰,昨日牽了誰,明日又要抱誰。

  所以能一拍兩散是最好。

  說實話,談觀是個還未娶妻的男子,對人家夫妻之事也不好多管,但表妹是誰?因為父親幾個兄弟膝下都沒有女兒,加上表妹出生時,姑父遠在外地,父親對這親手抱上的女嬰完全是當成自己掌上明珠來看待,甚至還再三叮嚀他們兄弟幾人要把這個表妹當成親妹子照顧。

  父親有命,雖然以前自己並沒有多喜歡這個表妹,但聽聞她的境況,又豈能坐視?任雍容婚前與夏侯瓊瑤的韻事他也曾風聞,任雍容那廝莫非是因為前情未了,竟敢如此對待他妹子!糊塗的姑父母,竟把表妹推進了火坑……但是,詔書一下,平民如他們誰敢違逆?

  看著芮柚紫殺氣騰騰的神色,有別於方纔的嬌憨,他掩住心疼,「如果可以修補,還是挽留為好,畢竟你已經過門,是任府的人,不可以自己的好惡做決定。」

  世人都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他竭力勸和著。

  「表哥的話我聽到了,小妹就此別過。」聽到了,不見得是聽進去了,這表哥是個迂腐的,她不想多費唇舌,可她也不怪他,是她的想法和這裡的人格格不入。

  「表妹別氣我,我若有事尋你,可方便?」

  她躊躇了好半晌,最後說:「表哥有事就從郡王府西院角後門來吧。」

  一罈罈的水酒與一袋袋麻袋的粗鹽,整整齊齊擺在院子裡。

  兩柚紫回到家看到的便是這景象。

  「小姐,您回來了。」臉上氣色好的月牙聽見開門聲,一溜煙不知打哪鑽出來,一手提著斧頭,一手忙著拭汗,短打袖子挽得老高,一雙眼明亮明亮的。

  他顯然在劈柴。

  「月牙?」

  「小姐喝水不?小的去倒。」芮柚紫的男裝他是見過的,怔了下,很快恢復正常。

  出門時,她記得魏子鎖門了。

  「請小姐原諒小的,沒有小姐允許,小的是爬牆進來的。」月牙就要跪下。

  「所以這些東西是你簽收的?」她揮揮手沒讓他跪,但告誡他謹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小的簽收之前有問清楚買的人是誰,那些送貨來的夥計說銀子都是結清的,小的才敢收下來。」

  果然是個聰明靈活的孩子。

  這都要怪她糊塗,把人都分配出去了,居然忘了要留個人在家。

  月牙從腰際掏出幾張貨單收據。「這是清單,小姐要核對一下嗎?」

  她頷首,接過貨單。

  不消她問起,月牙就把來意說了。

  「我娘說,我擔來的硬柴,小姐府中的幾個姐姐大概沒人劈得動,天兒漸冷了,柴火得劈小塊,比較容易入灶,所以讓小的來。」柴火也用不著天天都送的,心想也是這個道理,所以他就來了。

  「那柴都劈好了嗎?」

  「就快了,還有兩捆,我娘也絮叨著菜園子裡的菜是否發芽,雞仔吃得香不香、有沒有長大,要小的回去說給她聽。」提到他娘,月牙說得眉飛色舞,早沒了當日的愁苦神色。

  「大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是妥當些了,可她不聽我的勸,能下地就去幫王員外家洗衣服了,她洗了好多年,手早就洗壞了。」說到他娘,月牙垂下了頭,打心裡感到不捨。

  「既然知道母親的辛苦,那就要更加努力,別辜負大娘對你的期望。」

  「我知道,我會的,我也想讓娘能過上幾年舒服的日子。」他悠悠的說著,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這孩子是個有心的。

  芮柚紫忽然想到一件事,看著那些鹽袋和酒甕,說道:「月牙,趕明兒個問問你娘我這缺人,有別的活兒讓她做,問她願不願意和你一塊來?別再洗衣服,有年紀了身子吃不消,也非長久之計。」

  月牙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謝什麼,事多的很,到時候可有得你們累的。」

  「不怕,月牙多的就是力氣。」

  「喏,我買了炸三角和釘肉餅回來,給你當點心吃。」既然出府去,哪能不買點京城著名的百年老字號的小吃回來,剛好便宜了這小子。「我還買了醬牛肉回來,午飯咱們吃芝麻燒餅醬牛肉。」

  他拿著那還微微熱著的油紙包,有些靦腆問道:「小姐,月牙可不可以不要吃?我……想也讓娘嘗嘗這些好東西。」他娘可沒吃過這些精緻的點心。

  芮柚紫看了心裡難過,可惜她爸媽都不在這裡,她好後悔在前世沒有盡過半點身為子女的孝心,她給他們的只有無盡的操心和煩惱。

  她是個不孝女。

  「你儘管吃你的,其他人我也沒落了,這包豌豆黃和驢打滾是你娘的,半路可不許嘴饞偷吃。」她點了下的額頭交代。

  「我我我……才不會。」他一臉你怎麼可以不信任我的表情,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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