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瑪看到收件人是霍茱黎小姐,地址在倫敦。信的內容很短,顯然是在倉促下寫的。
親愛的茱黎:
請原諒這封信這麼短。我知道你很擔心我。放心,我安然無恙。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我已經得到兩百英鎊,兩周內還會再收到五十英鎊。真令人不敢置信。想想看,我們可以拿兩百五十英鎊做什麼。
別焦急。只要能使我們兩個脫離伴從生涯,冒再大的險也值得。
我等不及這件事結束。我會在這個月內與你會合,到時我們再一起去找房子。
莎莉
又及:我繡了這條奇花異草的手絹送給你收藏。等我們有自己的小屋時,你就可以有真正的花園了。
愛瑪望著信發呆,直到走廊上的聲響使她回過神來。寶莉帶人來搬行李了。
她急忙撩起裙子,把信、鈔票和手絹塞進綁在腰際的小布袋裡。她剛把裙子放下,寶莉和男僕就出現在門口。
「亞柏來幫你搬行李了,葛小姐。對了,高太太說你可以把那幅刺繡帶走。」
愛瑪清清喉嚨。「請代我向她致謝。」
她看著亞柏扛起她的旅行箱,心想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不管康莎莉從魏家堡消失的那夜還發生了什麼事,她的東西都不是她自己打包的。收拾行李的另有其人。那個人並不知道刺繡畫後面藏著錢。
被開除的伴從沒有把錢帶走的理由寥寥可數。每個理由對康莎莉的命運都是不祥之兆。愛瑪在門口暫停,回頭看了室內最後一眼。她的第一印象果然正確。它不僅簡陋得令人沮喪,還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她快步走向樓梯,很高興就要離開魏家堡了。
第六章
「我早就知道這會很好玩。」蕾蒂步伐輕快地走進倫敦寓所前門。「我不是說過你很有潛力嗎?」
「好像吧!」愛瑪說。她解開軟帽繫繩,尾隨她的前任僱主走進玄關。跟蕾蒂一起逛街很花力氣,她迫切需要喝杯茶。
「我的裁縫師知道該怎麼突顯你的胸部。」蕾蒂滿意地說。
「你不覺得她替我設計的衣裳領口開得太低了一點嗎?」愛瑪狐疑地問。
「沒那回事。低領現在正流行。」
「你說是就是。」愛瑪敷衍道。
訂做新衣的費用遠非她的薪水所能負擔。不知道她能不能說服迪生在這件事結束後讓她留著那些衣服。一定有地方可以讓人像典當首飾銀器那樣典當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蕾蒂,我想回房喝茶休息。」愛瑪朝樓梯走去。
「快去吧,愛瑪。趁現在有空時盡量多休息。光是下星期,我就替你接受了十幾場晚宴邀請,更不用說那些非去不可的午茶邀約。」
幸好她不必在累人的社交界待很久,愛瑪在上樓時心想。
她如釋重負地打開她的臥室房門。不同於魏家堡那間陰鬱的斗室,這個房間有黃白條紋的壁紙和窗簾,看來明亮又令人心情愉快,透過窗戶還可以看到街道對面綠意盎然的公園。
她脫掉新披風,坐在寫字桌邊。敲門聲響起。希望是僕人送茶來了。
「請進。」
女僕蓓絲和兩個男僕出現在房門口。他們三個懷裡都堆滿大大小小的購物紙盒。
「夫人叫我來整理你新買的衣物。」蓓絲興奮地說。「她還叫我當你的貼身女僕。」
貼身女僕。回到倫敦兩天以來的生活確實變得很不一樣,愛瑪心想。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童話故事之中。看著房裡堆積如山的紙盒,她知道她別想休息了。蓓絲一定會想檢視每雙新手套、每頂新帽子和每件新襯裙。
散步會比喝茶更能振作精神。她需要暫時拋開新工作沒完沒了的要求。何況她確實有件私事要處理了。
「好的,蓓絲。」愛瑪起身走向衣櫥,拿出幾分鐘前才掛進去的披風。「如果費夫人問起我,請告訴她我去公園散步了。」
「要不要叫個男僕陪你去,葛小姐?」
「不用了,我想我還可以自己過馬路。」
「但你認為你應該獨自去散步嗎?」
愛瑪揚起眉毛。「天哪,有何不可?我獨自去公園散步過許多次。」
蓓絲脹紅了臉,看來十分不自在。「但那是在你跟施先生訂婚之前。」
愛瑪瞠目以對。「拜託,蓓絲,你在擔心我的名聲嗎?」
蓓絲低眉垂睫。「呃,只不過是訂了婚的淑女應該謹言慎行。」
「別忘了不久前我還是費夫人的伴從,蓓絲。」愛瑪厲聲道。「我向你保證,謹言慎行是我的看家本領。」
蓓絲瑟縮一下。懊惱自己對女僕疾言厲色,愛瑪歎口氣,抓起手提袋,快步走出房間。
愛瑪花了比預期中更久的時間才找到信上那個地址。她停在奎格街一棟陰暗的小屋前。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信核對地址。沒錯,就是這裡。
她登上門階,伸手敲門,然後看了看懷表。她不能在奎格街久留。迪生五點要來接她去公園駕車兜風,如果她不及時準備好,他一定會生氣。守時是每個僱主對僱員的基本要求。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一個板著面孔的管家滿臉不悅地看著她。
「勞駕通知霍茱黎小姐葛愛瑪小姐替她的朋友帶信給她。」
管家面露狐疑。「哪個朋友?」
「康莎莉小姐。」
「沒聽過。」管家準備關門。
愛瑪迅速跨過門檻,伸手擋住門。她朝幽暗的玄關瞄一眼,看到一道狹窄的樓梯。
「去告訴霍小姐有人找她。」愛瑪命令。
「喂,你——」
一個女子死氣沉沉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怎麼了,包太太?」
包太太對愛瑪怒目而視。「我正要送這位小姐出去,她找錯地址了。」
「我來找霍茱黎小姐,在見到她之前絕不離開。」愛瑪大聲說。
「你有事找我?」站在樓梯上的女子困惑地問。
「我叫葛愛瑪。如果你是霍小姐,我有康莎莉的信要給你。」
「天啊!莎莉的口信?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給我幾分鐘,霍小姐,我會解釋一切。」
茱黎遲疑一下。「請她進來,包太太。」
「你很清楚夫人不見客!」包太太低吼。
「葛小姐來找的是我,不是莫夫人。」茱黎的語氣突然堅決起來。「立刻請她進來。」
包太太仍然一臉不悅。愛瑪對她冷冷一笑,然後用力推開門。
包太太老大不情願地退後。愛瑪立刻溜進玄關,轉身望向霍茱黎。
茱黎的年紀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但憂鬱認命的細紋已深深蝕刻在那張曾經迷人的臉蛋上,只有下顎的角度暗示著她內心深處的自尊和堅毅。她抬頭挺胸地穿過小玄關。
「請到起居室來,葛小姐。」
愛瑪跟著她進入一個窗簾厚重的房間後坐在一張舊沙發上。壁爐裡沒有火。茱黎沒有拉開窗簾或點亮蠟燭。她只是僵硬地坐下來,雙手疊放在膝頭,面無表情地望著愛瑪。
「請別介意我不請自來,霍小姐。」
茱黎眼中首度閃過一抹情緒。「我一點也不介意,葛小姐。自從六個月前來這裡工作後,你是我的第一個訪客。我的僱主不喜歡有人來訪,我們也不參加社交活動。」
「你的僱主會反對我在這裡嗎?」愛瑪問。
「很可能。但她什麼事都反對,從湯的味道到我念給她聽的書。」茱黎握緊雙手。「如果你有莎莉的消息,我願意冒惹她生氣的危險。」
「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事實上,我對莎莉的事一無所知,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原來如此。」茱黎低下頭。「我不覺得意外。我在幾個月前就知道她很可能死了。」
「死了?」愛瑪瞠目以對。「你怎麼會如此肯定?」
茱黎抬頭望著窗簾。「莎莉和我是朋友,很親密的朋友。如果她還活著,我想我一定會知道。」
「你憑什麼認為她死了?」
「她一直沒有消息。」茱黎蕭瑟地說。「如果她還在這個世上,她一定會跟我聯絡。」
「原來如此。」
「我說過,我們的感情很好。我們兩個都沒有親人。我們打算努力儲蓄,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鄉下租棟小屋。但那個夢想再也不會實現了。」
茱黎平靜而絕望的語氣令愛瑪鼻酸。「很遺憾。」
茱黎轉向她。「你說你有她的信要給我?」
「請聽我說明。我原本是受雇於人的伴從,幾天前我陪我的僱主到魏家堡參加宴會。」
茱黎聞言色變。「莎莉就是去那裡當魏夫人的伴從。」
「我知道,我正巧住在她以前的房間。」愛瑪從手提袋裡拿出莎莉的信。「我在一幅刺繡後面發現了這個,收信人是你。」
「天啊!」茱黎小心翼翼地接過信,十分害怕似地打開它。她迅速看完信,然後抬起泛著淚光的眼眸。「請原諒我的失態。但現在我知道莎莉是真的死了,他殺了她。」
愛瑪渾身一寒。「你在說什麼?你的意思是魏巴瑟殺了莎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