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不知道,我和弟妹、八妹妹每隔三天就會派人往京裡送信,奶奶對這府裡的情況關心著呢。」
管氏說完話,也不等楊秀萱反應過來,和周氏一人一手拉著黎育清離開,她們一心急著要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麼無礙於黎家名聲的對付這個惡毒婦人。
黎育清和嫂嫂們在院子外頭分手,不知不覺地,她踏上熟悉的路徑來到挽月樓,她走近,守園的小廝便到門口通報,未到門前,蘇致芬己經開了大門上前迎接。
「怎麼了,小妹妹,哭喪著一張臉?是前頭的年夜飯太難吃嗎?早就說過,你來同我們一起過年,肯定比那邊的好玩得多。」蘇致芬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黎育清看一眼滿屋子的人,蘇家下人全集合在這裡,每個人都笑得闔不攏嘴。
蘇致芬在同他們發壓歲錢,可是挽月樓的壓歲錢沒那麼好拿,不能只用幾句簡單的吉祥話就把銀子給領走,每個人得做個表演。
有人說笑話、有人編歪詩,歲歲最狠,她學黎育鳳走路的模樣,那樣子不像孔雀,比較像揪起屁股要找地方下蛋的母雞,而這會兒壓軸的阿壢正打算表演一套拳腳功夫。
這裡的快樂讓黎育清想逃。
她過來,是想狠狠抱著蘇致芬痛哭一場,想告訴她楊秀萱親口承認害死她娘親,想說自己氣得肚子痛,不想再憋下去,她更想找個人靠著、抱著,把滿肚子委屈全數哭盡。
但是……屋裡每個人都掛著笑臉,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好像整個黎府的快樂全到這裡聚集。
她不想破壞氣氛,強壓下傷感,拉起笑顏,說:「爹爹吃過年夜飯就迫不及待套車往外跑,楊秀萱遷怒,罰幾個通房丫頭跪在雪地裡,我方才去處理過了,覺得堵心。」
「堵什麼心,又不關你的事,她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去,真鬧大了,還有你爹呢,怕什麼?」
「我真希望能像你說得這樣輕鬆,好歹我是黎府的姑娘,奶奶臨行前,可是把責任托付給我了。」
「行行行,如果那邊真鬧得不像樣,我這個正頭夫人去處理還不行?現在,什麼都別想,先看看阿壢的表演才是要緊事。」
她拉了黎育清坐下,還來不及脫去披風呢,阿壢就行雲流水地舞起拳腳,明明是再剛猛不過的武功,可從他手中演繹出來,就是帶著說不出口的美感,真好看……
黎育清不懂武,只能用這粗淺的三個字形容,真好看,真的很好看。
她眼睛看著阿壢、心裡頭想著母親,那委屈像潺潺流水,一點一點匯聚,真想找個人哭一哭,好想好想……
阿壢表演結束,拿走一個大荷包,年夜飯到這裡正式結束,眾人全散了下去。
蘇致芬見黎育清依然抑鬱,刻意低聲在她耳邊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阿壢雖然不肯幫我雕木人,卻找到朋友幫我們燒瓷人,哈,瓷人比木人漂亮、比木人皮膚白皙,用來展示我們的衣服再合適不過。」
「阿壢真行,交往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
「這才是真正的能人……」
黎育清敷衍地同蘇致芬說上幾句便起身告辭,離開挽月樓。
屋外白雪紛飛,寒意侵入四肢百骸,她知道自己踏錯了地界,悲傷的人不該闖進快樂圈圈。
下樓,滿園的梅花盛開,沁人鼻息的香氣鑽進她肺裡,心更愁、更痛,她痛恨梅花、痛恨它沁人鼻息的香氣……地上的雪融進腳裡,寒意從腳底心冒上來,她一腳深、一腳淺,慢慢往前行。
感覺多麼熟悉呵,前世,她就是這樣子抱著女兒,拚了命往楊家公婆跟前求情,求他們救救自己的親孫女,求他們給自己一條活路……
心像被什麼給紮了、綁了、捆了,痛得她想喊救命。
她倏地向前狂奔,從來沒有跑得這樣賣命過,心太痛了,逼著她跑快一點,再快、更快……
她腳步踉蹌,幾乎要摔倒落地,這時一個男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他飛身掠到她身前,一把將她拉起。
黎育清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望著眼前的男人,他一身戎裝,外頭披著大氅,夜色掩沒了他的臉龐,但一眼,只有一眼,她便認出他齊靳。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樣思念他……
她不知道自己口口聲聲說「他沒有回音也沒關係,我做這些只是為了報恩」是天大地大的謊話……
她不知道再見面的此刻,自己會激動到想要昏倒,不知道為什麼淚水會更加放肆的狂奔,不知道強行壓抑的委屈會大爆發,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他在她心中……好重要……
捧起她的臉,齊靳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但知道她的淚水灼燙了他的胸口。
齊靳握緊她的雙臂,他想問清楚,誰給你委屈受?他想罵她,不是早早教過你,躲避不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他來不及問、來不及罵,下一瞬,一個軟軟的身子己投進他的懷抱。
在圈上他腰際那刻,黎育清滿足地歎口氣,找到了……
她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恣意發洩委屈的胸口,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收容淚水的安全港灣,她找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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