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歎氣,是啊……這件事她是明白的。
曾經,她在楊家的地位高高在上,後來嫁妝沒了,地位也跟著沒了,如今府裡人人都贊八姑娘好,難道她是真的好?不,只是因為她被當家的老太爺著眼看重。
誰是府裡樑柱,他看重之人必受人看重,這是定律,也是規矩,誰也更改不來。
可是,如果蘇致芬無法出頭,兩個嫂嫂能鎮壓得了楊秀萱?
那人是囂張慣的,而嫂嫂們又是平和性子,她著實不願與楊秀萱對峙,但奶奶將重擔交到自己身上,她豈能看著黎府亂起來?何況爺爺奶奶在京裡有大事忙呢,難道還得分心照看這頭?
「說句真心話,老爺那性子,我也算看清看透了,原也不指望他什麼,我只想守著這一畝三分地過日子,旁人不來欺我,我自不會招惹到旁人頭上,所以育清方便的話,也請轉告那些心思多的,各安其事吧。」蘇致芬把態度給挑明了,她決心置身事外,不會幫黎育清去整頓誰,她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
「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的人就是不肯認分。」她指的是嫡妻位置。
「老虎口中的美味,在兔子眼裡不過是塊發臭的腐肉,在旁人眼底的璧玉,於我不過是無用的石頭,誰愛,親自來同我談談,談得攏了,讓讓也無妨。」
蘇致芬滿不在乎的口吻,讓黎育清心驚。
「可以……這樣子做嗎?」
這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事,讓讓?怎麼讓,是讓位分、讓名頭,還是連這一畝三分地都讓出去?可世子爺教過,要教人害不到你頭上,最好的方法是站得高,高到對方無法觸及、只能引頸仰望。四哥哥也教過,防止被害最好的方式是砍斷對方手腳,讓他失去害人能力。
讓讓……真可以替自己讓出安靜平穩嗎?
「為什麼不可以?」蘇致芬反問。
「因為……有的人心貪、心狠。」
「再貪婪的人,只要你的東西不是她想要的,她就不會浪費力氣去爭。」
「可你己經是父親的正妻,不管樂意不樂意,你都是搶了人家眼底的黃金,何況黎府四夫人是你這一生一世都卸不去的身份。」
除了死,死掉的人就不佔位置,那個算計多年的女人才能順理成章奪去嫡妻身份。
想到前世蘇致芬留在錦囊裡的字條,黎育清心急了,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母親,你不明白黎府四房是怎樣的情況,如果你要平平安安守住挽月樓就不能心軟,不爭絕對不是好方法,相信我,我不是沒有試過。」
「不管今晚父親的表現多令人失望,但他己是你的夫婿,你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所以就算得不到他的寵愛,你也必須得到他的信任,緊握住實權,你才能守住、護住你想要的人事物。」
黎育清知道自己過激了,但每每想起前世,她就無法不激動,眼下楊秀萱被踩,她必須在楊秀萱尚未恢復過來之前,先幫助蘇氏在府裡站穩腳步。
凝視著黎育清的激動,說實話,蘇致芬有兩分感動,不管她是不是想挑動自己和誰去鬥,但眼底那份關心是騙不了人的,蘇致芬雖不明白,但卻感激。
「會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因為你認定,女人唯有靠男人,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蘇致芬問。
「難道不是?」
怎麼可以不靠男人?當年娘不靠爹爹,生活得多麼辛苦,那些上門的登徒子,那些想靠權勢強迫娘依附的噁心男子……娘說要與爹爹斬斷孽緣,可到最後還不是得妥協?
若非妥協,怎會在哥哥之後又有了自己?
不管承不承認,他們能夠平順度日,都是倚仗了爹爹、倚仗黎氏這塊金字招牌。
蘇致芬笑開懷,眼底閃著自信光芒,笑道:「當然不是,女人絕對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活得比男人精彩。」
第十五章 蘇致芬的不同(2)
她的話像一記響雷,狠狠地敲上黎育清的腦子,也像一記快斧,劈上她的心靈,剎那間,許許多多的東西迅速湧上,快得她伸出雙手也捕捉不到。
可以嗎?女人不必倚靠男人,就能活得比男人更好?
可以嗎?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有能力,可以不必站在男人背後,等著他們來替自己遮風避雨?
如果,真的可以……是不是代表,她再不必擔心未來碰上楊晉樺那樣的男子,不必害怕道人背叛,她可以一個人活得驕傲自在?
倏地,她發現蘇氏和她記憶中的人不太一樣了,不但長相不同,性子也完全不同,莫非她重生了,事情也和以前有所變化?若是如此,她必須說,這種變化是她所樂見的。
抬眸,她眼底閃起灼熱目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她咬痛了好幾次下唇,方才出口問:「你可以教我,怎樣活得比男人精彩嗎?」
黎育清的問話勻起蘇致芬的笑顏,她盯著這個精緻得像玻璃娃娃的丫頭細瞧。
有趣!她沒被自己這番不合禮數規矩的話給嚇著,反而要求她教導?
蘇致芬笑容可掏、眉眼彎彎,醜陋的容顏因著這個笑靨變得美麗而生動。
黎府陷於一陣忙亂中,二老爺、二夫人忙著搬家,兒子媳婦跟著團團轉,而三皇子的一封書信,讓原本過年後才要動身的老太爺和老夫人也開始準備行囊。
這次,黎育莘、黎育岷要跟著去,黎育清自然更上心了,她和木槿日夜趕工,替他們各做了幾套常服、幾雙鞋子,加上筆墨紙硯、常看的書……林林總總整出十幾個箱籠。
黎育莘看得好笑,道:「我們這是進京城,又不是到那窮鄉僻壤,弄出這麼大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要去充軍呢!」
黎育清為他的口不擇言怒瞪一眼,「東西自然是要用慣了的才好用,在京裡,比不得自己府裡,總不能事事全靠大伯母一人張羅,能備上的自然是先備上來得好。」
黎育岷臉上淡淡的,心裡卻是盈滿感動,如果天底下有人比賽臉皮厚,黎育清肯定可以拿狀元。
這些年,不管他怎麼同她擺冷臉,她都是一笑置之,然後繼續對他噓寒問暖,黎育莘有的,從沒落下他的,他不想要,她便來強的。她老把那句話掛在嘴裡——
「這府裡,就我們沒有親娘可以依靠,不互相取暖,難不成要讓人看笑話?」
他明白,笑不笑話,以前他們承受得還少了?她計較的是那份情,他承了她的情,就不得不照座她那愣頭愣腦的笨哥哥。
比起兩年前,早不能再說黎育莘是傻子了,只是這人心眼直,又不善心計,只曉得悶頭往前衝,這樣的性子易惹禍,幸而有謝教頭在旁邊時時提點著,還有自己三不五時用冷言冷語諷刺幾句,才讓他習得幾分精明,沒辦法,心腸軟是這對兄妹的毛病。
看著滿地的箱籠,黎育清恨不得自己還能再多做些事情才好,可是三皇子的信一封一封催,爺爺沒說,黎育清也看得出他的心急如焚。
昨兒個他受不住了,命令一下,說是三日後便要起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黎育清把兩個荷包交給黎育岷和黎育莘,說:「京城不比樂梁,什麼東西都貴,身邊得帶點銀子,總不能老向大伯母伸手。時間倉促,妹妹兌了些銀子,換成兩百兩銀票讓你們帶上。四哥哥、五哥哥,你們別省著花,到新地界兒,該用的、該應酬的別拿不出手,讓人小瞧了咱們樂梁雙傑可不成。」
「用銀子交朋友,虧你想得出。」明明心底感激,黎育岷還是一張嘴就氣得人想跳腳。
「沒讓哥哥用銀子交朋友,是要哥哥別讓人小覷。」
「憑荷包衡量人品的人,不交也罷。」
這回黎育岷的話引來黎育莘點頭如搗蒜,對這個哥哥,黎育莘是越來越佩服了,自己明明知道這個理,就是說不到點子上去。
黎育清橫了兩人一眼,這會兒倒是齊心合力了。「所以呢?你們就是要拂妹妹的好意?」
黎育莘求助地向黎育岷望去一眼,結結巴巴地道:「哥哥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覺得……」
黎育岷受不了,接下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二房長輩不在、祖父母不在,那個不知道還要出什麼妖蛾子,你身邊多留點錢,若要支使下人替你辦事也方便些。」
這是黎育岷說過最貼心的話了,努力那麼久,終於獲得回饋,黎育清滿足地揚起滿臉笑意。
看得黎育岷礙眼的別開頭,低聲嘟嚷,「炫耀牙齒長得好看嗎?」
黎育莘聽見了,也笑出滿口白牙道:「清兒,四哥哥說的對,我們身邊有爺爺奶奶呢,你一個人在家裡,我們才放心不下,你身邊還是多留一些銀子。」
「這兩年宮裡賞賜多,我不缺銀子的。」
「皇帝的賞賜能眵拿出門賣?你腦子進水了嗎?」黎育岷そ申手就往她頭上敲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