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冰袋的冰涼觸感讓藍天傑因為發燒的身體頓感舒適,他感到很鬆懈,不知道是因為冰枕的關係,還是因為姚若梅在身邊照顧的關係,總之,他只想任由自己放鬆沉睡。在即將睡著前,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姚若梅纖柔細嫩的手好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頰,他一怔,內心萬分訝異姚若梅的舉動,他沒掀開眼簾,維持著不動聲色,心裡思量姚若梅為何突然這麼做?
正在推敲時,忽然一滴液體滴在臉上,然後,他聽見姚若梅鼻腔裡的嗚鳴聲,如果他沒聽錯的話,那是她用手掌摀住嘴巴,竭力壓抑著情緒的哭聲。
換做以前,藍天傑一定會立即睜眼,關心地問她為何哭?受了什麼委屈?
但是現在他沒有,因為姚若梅哭泣之前在他身上所做的親密動作讓他困惑了,他怎麼有種弔詭的感覺,覺得害她哭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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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傑因為感冒藥的副作用一直昏昏欲睡,但是姚若梅突如其來的淚水讓他震懾不已。他硬撐著沒讓自己睡去,但是也沒醒過來面對姚若梅,他假寐,靜靜聽著姚若梅刻意壓抑的嗚咽聲,直到那聲音愈來愈弱,直到擱放在他臉上扶著冰袋的纖細小手慢慢垂落在沙發邊緣,並且感覺跪坐在沙發旁的人兒將頭側枕在他大腿上,傳來輕淺均勻的呼息聲,他才睜開眼。
藍天傑的燒已經退去,精神好多了,他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他又看向在他腿邊睡著的姚若梅,心裡猜想她大概是忙學業又忙打工,累壞了,才會在照顧他的同時,自己打了盹。
他仔細端詳著姚若梅無邪的睡顏,發覺她似乎愈來愈漂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方纔的怪異舉動讓他心生異樣情愫的關係,他突然發現姚若梅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畫面好美,美得讓人心情很不平靜,不平靜到想要做點什麼事來填補心靈的空缺。
這個令他關心的小女人方才到底為了什麼在哭呢?又為了什麼用那麼溫柔的方式摩挲他的臉呢?他憶起她的動作,心怦怦劇跳,這次意志力不夠強,情不自禁地,他學她摸他的方式,輕輕撫過她熟睡的臉龐。
突然,一道電擊般的感覺從他撫著她臉龐的手指傳來,以極迅速的方式竄遍他四肢百骸。
藍天傑像是被咬了一口,又像是驚覺自己做錯事的小孩子似的,驀地縮回手,並且身子顫動了一下。
他的動作驚醒了姚若梅。
「藍大哥?你醒了?天啊!我真糟糕,居然自己睡著了!你身體還會不舒服嗎?既然你醒了,我陪你去看醫生好嗎?」
驚覺自己的臉側靠在藍天傑腿上,姚若梅尷尬得眼神飄忽,臉紅似火,趕緊拘謹地坐直身子。
她沒察覺藍天傑臉上的不自在,一個勁兒地自責,回憶起自己趁著他感冒服藥睡著時所做的小動作,事實上,她很難發覺,因為她太難為情了。
她便心虛地不敢正眼瞧他,以至於沒發現藍天傑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狼狽。
「沒關係。」藍天傑清了清喉嚨。「多虧了你用冰袋幫我冰敷,我已經退燒了,不用去看醫生,謝謝你。」
他心悸地想著:她沒發現吧?姚若梅沒發現他的手指貪婪地在她光滑細膩的臉上摩挲吧?
他靜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決定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雖然他很明顯地在姚若梅粉嫩的臉上看到害羞的紅霞,而他相信,自己的臉大概也很紅,不是發燒的紅,而是狼狽的紅。
但,在還沒釐清自己為何會因為碰觸了她的臉頰後,竟像個青澀、沒經驗的年輕人一樣觸電震懾前,他不認為此時是追問她為何會有那些行為的好時機。
「不用謝我,我很高興可以幫到你的忙。」幾次深呼吸之後,姚若梅的心跳終於平穩了些,臉也沒那麼紅了,這才正眼直視藍天傑,問:「真的不用去看醫生嗎?」
「嗯。」藍天傑努了努下巴,指示她看向牆上的鐘。「都這麼晚了,你忙著照顧我,一定也還沒吃晚餐吧?」他坐起身來,覺得頭一陣暈,但又擔心她餓著肚子,因此提議道:「剛剛我睡了一覺好多了,現在燒退了,突然覺得餓,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吃晚餐?吃完後我再送你回家。」
「咦?」姚若梅遲疑地看了藍天傑一眼,機械式地點頭。「喔……好!」
太好了,他剛剛睡得很沉,沉到沒發現她的小動作。
但,在覺得幸好的同時,她卻又矛盾地希望,不如就讓他發現吧!至少,不用再苦苦壓抑著。
藍天傑起身收拾好辦公包和筆電後,領著姚若梅往門口走去,走到一半,發現姚若梅腳步遲疑地跟在他身後,他倏地停住腳步,轉身低頭問:「你怎麼了?」
姚若梅心驚了一下,他轉身的動作太大,以至於他的臉龐只差一寸的距離就會貼上她的臉,一道奇妙的電流在這短短的距離竄流著。
藍天傑與姚若梅同時驚覺了這個危險曖昧的距離,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氣息。
姚若梅率先反應了過來,趕緊縮退身子,刻意燦爛地笑開來,好像沒事一樣,摸著肚子嚷嚷道:「我餓得都快走不動了,我大概可以吃得下兩碗滷肉飯呢!」說完,趕緊走到藍天傑之前,彷彿真的餓到迫不及待想去吃晚餐似的。
藍天傑私忖著,她的表情很自然,所以沒事的,是他想太多了,姚若梅之所以撫摸他的臉,應該只是在……探他的體溫罷了。
……大概是吧?他想。
第4章(1)
四年後
姚若梅即將大學畢業,就讀信息管理系的她利用課堂的空檔時間開始積極地尋找正職的工作,這天,她上午沒課,剛去一家貿易公司應徵秘書的職務回來。
她心情雀躍地爬上公寓樓梯,因為她才剛騎機車回到家,方才與她面試的主管就來電,通知她公司願意錄取她,等她下個月畢業後就可以去報到了。
姚若梅急於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弟弟,她滿臉笑意地推開門,大喊:「成彥,我告訴你,姊姊錄取——」
姚若梅的話戛然驟止,臉上的笑意倏地僵住,因為客廳裡除了江成彥之外,還多了一個人。
姚若梅瞪凸了眼,看著那個坐在沙發上蹺腳的男人,顫聲喊著。「爸?」
是她繼父,那個拋下一屁股債,自顧自逃走的人。
「若梅!」繼父江中棋堆滿笑容看著許久未見的繼女,一副自己回來這個家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都聽成彥說了,這些年辛苦你了,我聽說有一個凱子一直在幫你是不是?真好!女孩子生得漂亮就是這一點好。」
「爸!你在說什麼?哪有什麼凱子?不要亂說!人家只是好心幫我們而已。還有,你怎麼會突然回來?」姚若梅警覺地猜測,該不會……「你是不是又去賭博欠錢,沒地方跑路了,所以避回家裡來?」光想著她就頭皮發麻。
「若梅,你在說什麼瘋話?這裡是我家,我不能回來嗎?」江中棋也動怒了,語氣兇惡地罵。
「爸,我問你,到底有沒有?你是不是又惹了什麼麻煩?」姚若梅緊張地逼問,這麼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她不能再讓繼父來搞亂這一切。
「囉唆!」江中棋倏地起身,怒拍桌子。「先拿幾千塊給我花用,不要一副看到鬼的表情!」
「沒有,我沒錢!」姚若梅雙手交叉環胸,撇頭。這錢絕不能給,給了之後,她繼父只會貪得無饜地繼續索討下去。
「沒錢?馬的!」江中棋衝上前去,猝不及防地摑了姚若梅一巴掌。
姚若梅一個沒站穩,被那摑掌的力道牽連,身子猛往後退,膝窩處絆到茶几的邊緣,砰地一聲,整個人跌倒了,手肘也因此撞擊在茶几的邊角上。
「爸!你幹麼?」江成彥來不及阻止父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姚若梅受傷,他著急地衝上前去,扶起姚若梅坐到椅子上,擔心地檢查她的傷勢。
「姊,你還好吧?都紅了,你等等,我馬上去拿冰塊給你敷!」說著,江成彥立即轉頭跑去廚房,翻出冰箱裡的冰塊。
姚若梅沒有哭、沒有尖叫,她只是眼光冰冷地瞪著江中棋,而江中棋居然還一副「小孩子不聽話就是該打,我只不過是在教訓小孩子」的嘴臉。
「你瞪什麼瞪?當年要不是我肯娶你媽,你們母女倆要靠什麼吃穿啊?現在只不過是跟你要一點錢而已,就這樣唧唧歪歪,還瞪我,翅膀長硬了是不是?要真那麼厲害,就去多賺點錢回來!」江中棋說完,甩頭走人,出去前還洩憤地把門用力甩上。
江成彥從廚房出來,手裡拿著裝有冰塊的塑料袋走到姚若梅身邊,他在她旁邊坐下,把冰塊敷在姚若梅紅腫的臉上,小聲地說:「姊,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