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這個沒禮貌的男人!
什麼叫魚丸插在竹籤上?
用力吞下口中糕點,聽了他的調侃,白淨雪氣得整張粉臉兒爆紅,只想拿手中托盤朝那張笑得偽善又惡劣的狐狸臉上砸去。
「嘖嘖嘖,你再繼續這樣偷懶下去,當心被扣薪水喔。」伸出一根修長食指在她眼前晃呀晃,黑禁朝角落撇了撇頭,好善良地提醒。
「啊,領班!」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白淨雪看見服務生領班一臉難看地直瞪著這邊,讓她頓時僵白了俏顏。
「完了完了,這回死定了!」
只見她手忙腳亂地端著托盤,步伐急急地離去,還不忘留下抱怨,「都是你啦,害我忘了正在工作,萬一這回又丟了差事,一定要找你清算總帳!為什麼每次遇到你我都會倒大楣?果真是命中注定的煞星……」
看著她彷彿踩著火焰離去的背影,黑禁垂眸,興味地笑了。
想找他算帳是嗎?
他倒是非常期待這喜怒形於色、絲毫不懂得掩藏心思的小女人找上門,要求他還她一個公道!
☆☆☆☆☆☆☆☆☆☆ ☆☆☆☆☆☆☆☆☆☆
嘩啦啦的重物落水聲伴隨著賓客的驚呼,在這場即將進入尾聲的池畔露天Party 上顯得隔外清晰突兀。
「不好、有人落水了!」
「哈哈,是哪個喝醉的傢伙?咦,不對,瞧她穿著制服,是服務生吧?」
「喂,那個女的好像受傷了,她會不會游泳啊?有沒有人下去英雄救美?救生員跑哪裡去了?需要的時候怎麼不見人影……」
眾人的喧鬧聲從馬鞍形泳池的中央深水區蔓延開來。
原本對這段意外插曲並無太大興致的黑禁,卻因賓客們的一句驚呼,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女服務生?!
今夜會場內的女性服務人員並不多,加上白淨雪也才不過三名,他舉目掃過池畔黑壓壓的一票人群,卻沒發現她的身影。
不祥的預感自心頭傳來,黑禁倏地拋下酒杯想擠到池畔,卻發現好奇圍觀的賓客實在太多,根本無法靠近,焦急的視線一轉,投向深水區的跳水台,當下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
「嘖,果然是她!」瞪著泳池內載浮載沉的熟悉身影,黑禁緊鎖眉頭,俊顏隱沒了笑容。
向來不惹閒事的他,還來不及算計下水救人的利益得失,身體卻已有了行動,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他在賓客的驚呼聲中跳入池裡,身形矯健得宛若水中蛟龍,迅速潛至她身旁,一把打撈起已被嗆暈的人兒。
當他帶著她游上池岸,聞訊趕來的俱樂部救生員立刻上前想接手抱過傷患,卻在黑禁面無表情的犀冷視線下紛紛退開。
「Miss 白?她不要緊吧!我可以幫她做緊急治療……」
好不容易擠入人群中,看著被黑禁抱在懷中咳嗆連連、額際滲血的白淨雪,簡至銘毛遂自薦急道,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不必了,我就是醫生。」瞥了眼跟隨在簡至銘身後趕來,神色心虛不安的連巧珍和幾名年輕女人,他斂起笑容冷言拒絕。
看樣子,這似乎並非單純的意外呢!
「咳咳……我不要緊,可以自己走……咳咳咳!」被他抱得渾身不自在,白淨雪邊流淚嗆咳邊開口。
溺水的她自上岸後,便貪婪地汲取每一口氧氣,可被黑禁緊護在懷中,屬於他的男性氣息強勢籠罩在週身,彷彿每次呼吸,鼻端沁入的都是他的味道。
那股淡淡的、恍若香茗般清新的男性陽剛氣息,就這樣隨著呼吸吐息悄悄滲透進她的胸臆間,教她微微發燙了雙頰。
「別逞強了!你都傷成這個樣子,要是再鬧出意外,俱樂部經理恐怕就要職位不保了。」瞪著她沾染上鮮血的蒼白臉龐,向來溫朗的嗓音竟意外的嚴厲,還透著一絲絲的浮躁。
「嗄?你、咳咳……你說什麼?」
腦袋暈沉沉地朝他目光方向望去,她意外瞧見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俱樂部經理,此刻正滿頭大汗地候在一旁,對她這個小小服務生的傷勢表示關切,就連向來臭著臉對自己頤指氣使的領班都來了。
「禁少爺,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這個服務生……呃,我是說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這次的意外我一定會嚴懲相關失職人員,醫護室那邊也已經準備好……」
生怕得罪這名與俱樂部神秘老闆「魅影」交情匪淺的大股東,經理額冒冷汗、戰戰兢兢地報告。
「不了,直接將急救用品送到我房間。」
溫文和善的面具悄悄生出裂痕,黑禁微擰著眉,略顯不耐地丟下一句指令,只想盡快檢視她額上的傷,就怕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只可惜,有人不太領情。
「什麼,你房間?我為什麼要去你房間?」不滿地踢蹬著腿兒,白淨雪抗議道。
雖然此刻自己的頭疼胸疼腰也疼,但她可不會讓人有機會對她亂來,這男人別想趁機佔她便宜。
「你給我安份點別亂動,頭都撞破了一個洞還吵?再不乖乖躺好,當心我拿鞭子把你捆起來,看你怎麼鬧!」鏡片後的黑瞳倏然緊瞇,他一臉危險的警告,讓她怯怯地噤了聲。
白淨雪非常相信當他說出這番話時,態度是很認真的。
「瞧,這樣不是安靜多了?」
滿意地露出一抹微笑,他垂首貼近她形狀優美的白嫩耳廓,以只有彼此才能聽聞的幽微嗓音緩緩開口,「千萬要記得,這回你欠我的人情可大了!」
瞪著鏡片後隱隱帶笑的狹長俊眸,白淨雪心中真是又氣又懊惱。
這男人很過份欸,她都已經受了傷,是個可憐兮兮的傷患,他居然還出言恐嚇威脅她,又趁人之危討人情。
哪有人醫生是這樣當的,通常醫生不都該是仁心仁術嗎?
哪有人神父是這樣做的,通常神父不都該是慈悲為懷嗎?
總結一句──他肯定是個冒牌貨!
嗚嗚嗚,她不要給他治療行不行?
誰可以來救她脫離魔掌啊!
☆☆☆☆☆☆☆☆☆☆ ☆☆☆☆☆☆☆☆☆☆
「嘶──唔──」
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
隱忍著額上陣陣抽疼,白淨雪緊蹙眉心,讓身前男人替她縫合傷口。
「如果會痛就喊出來,用不著為了在我面前維持形象忍著不哭。」言下之意,就是她在他面前早已沒有形象可言,用不著再ㄍㄧㄥ了。
瞥了眼她忍痛泛淚的眸子,相較於一般傷患老愛咿咿哎哎哀嚎個不停,她安靜接受治療的模樣反讓黑禁有些不習慣。
想起兩人初相遇那天,這小女人可以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落淚哭泣、打抱不平,對於自己被欺負、甚至受傷掛綵卻悶不吭聲,連個「痛」字都忍住不喊。
他真搞不懂她腦內構造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正常人都該重視自己勝過旁人吧?
自私是人性,也是保護自我最重要的守則,眼前的小女人卻硬生生擾亂了他多年來信奉的教條,讓他非常不滿。
「還好、這不算什麼,我可以忍……嗚!」
沒察覺他神色的變化,白淨雪只是緊繃著身子抵抗疼痛,咬牙低哼,強顏歡笑的神情看進他眼底,教他胸口莫名一緊。
嘖,自己已經盡量放輕動作了,但無可避免的還是弄痛了她。
「好了,就快結束了。」他難得好言安慰,讓她意外地抬起雙眸。
只見黑禁手法俐落地完成了她額上傷口的處理,動作專業而迅速,看得出來受過十分精良的訓練,「手藝」不錯。
看樣子,他說自己是名醫生並不是在誆騙她、耍著她玩。
「怎麼?對我今晚捨身相助、英雄救美的義行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了嗎?」
被她一雙黑白分明、小動物似的澄澈水眸直盯著瞧,他發覺先前心頭微撓的癢意又加深了幾分,忍不住故意出言戲弄她。
「雖然說救命之恩重如山,但你可千萬別肖想利用這個機會對我以身相許,我會很困擾的。」聳聳肩,他一派認真地開口。
「誰、誰要對你以身相許啊?!」聞言,白淨雪紅著臉兒極力反駁。
「唉呀呀,被我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
「說中你個頭,你想得美啦!」她氣呼呼的抗議。
瞧他笑得一臉春風得意,好不礙眼,說出口的話更是自戀狂妄到了極點,讓原本對他評價提升不少的白淨雪,立刻將那股因一時撞昏頭而生的好感全數湮滅,連一滴滴殘渣都不留。
這男人!
明明剛才替她治療傷處時手法細膩又溫柔,和平時偽善壞心眼的形象截然不同,卻在一眨眼間再度原形畢露,恢復成那個專愛戲耍她的壞胚子。
回想起今晚在Party 上見到的他,優遊於賓客中一派溫和慈藹的形象,任誰都會誤以為他是個言行舉止斯文儒雅、表裡如一的好好先生吧?
只有她才明白,那一切全都是假象!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