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頭奮力揮開那股不該出現的陌生悸動,氣極的她,忍不住掄起兩個白嫩拳頭朝身後男人的臉上揮去。
「你、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說笑?你算是哪門子醫生、哪門子神父啊?」
此刻,白淨雪只想打掉那張太過虛假冷漠的面具。
身為一名護士,她雖看多了生離死別,卻遠不及這回來得氣憤激動,一條原本可以挽救的生命就這樣在自己眼前結束,她怒氣騰騰的皓亮眸子直瞪向黑禁,不敢相信他竟會如此冷血。
揮舞的拳頭不停,眼底的淚花亂轉,晶瑩淚珠就這麼啪噠啪噠滑落她白皙圓潤的臉龐,和雨水混成一塊兒。
「你這個殺人兇手!」她淚眼汪汪地指控。
「別急著哭,那傢伙還沒死呢。」
扣住她不停朝自己襲來的白嫩拳頭,他挑眉望著懷中人兒。她居然可以為個陌生人哭得可憐兮兮,令他忍不住失笑。
這個小女人,該說她正直抑或是傻瓜?
一般人遇上這種事早就跑了,誰還有膽留在原地指著「兇手」鼻頭大罵?還動手教訓起他了呢!
不過,她的力氣還挺帶勁兒的,讓他接拳的掌心微微發麻,倘若真教她一拳揮上臉,恐怕會被打斷鼻樑吧?
嘖嘖,沒想到這小女人看起來溫馴無害,實際上卻挺危險的呢。
「咦?可是他……」
聽他這麼一說,白淨雪這才發現樓下還隱約傳來年輕男人咿咿唔唔的哀叫咒罵、髒話連篇。
「姓黑的,你他×的什麼鬼醫生!嗚嗚嗚……×的快拉我上去……我都發誓死都不會再跳樓了,你還想怎樣?嗚嗚嗚嗚嗚,有必要這樣惡整人嗎?好歹我也是你的病患,麼壽咧!嚇死人啦……@#$%&*!」
「這下學到教訓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拿生命威脅別人!」支肘倚在牆邊,黑禁一臉閒適地瞥了瞥下方。
隨著他的視線向下望去,她看見那名年輕男子的腰上,不知何時早已繫上一條烏亮的長繩。
此刻,他整個人正癱軟地懸在大樓外任由風吹雨打,搖來蕩去,活像條迎風飄搖的濕抹布。
而黑繩的另一頭,則是牢牢地纏在一旁的欄杆上。
這人是早安排好一切,才會故意放手吧?
白淨雪疑惑的水眸悄悄往一旁偷覷,不料卻和黑禁狹長帶笑的俊眸對個正著,教她猛然憶起自己剛才失去理性的攻擊,尷尬地赧紅了雙頰。
「好了,療程結束。該寄帳單給這小子的有錢老爸了。」撣了撣教雨水沁濕的湛黑神父袍,他滿意地說道。
「你真的是個醫生?」她一臉不敢置信。
「如假包換!」
舉止瀟灑地攤了攤雙手,他自懷中抽出一張玄黑色燙金名片,硬是塞進了她手中,還不忘親切地為自己招攬生意。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需要心理輔導歡迎隨時預約看診,年輕美眉享有八折優待,你參考看看。」他洋洋得意地介紹著。
白淨雪定睛一瞧,那名片上洋洋灑灑列了十來項詭異到極點的心理咨詢項目,讓她圓潤的蘋果臉倏地掛上一堆黑線。
「呃,我想,我應該不怎麼需要……」她答得艱澀。
這……這些咨詢項目是什麼鬼東東?
這男人該不會是哪裡來的蒙古大夫,專門騙吃騙喝、草菅人命吧?
瞪著手中設計感十足、華麗詭艷得活像夜店牛郎專用的精緻名片,她決定等會兒就把這張沒用的廢紙給扔了。
「嘖,時間不早,我該走了。」
似是非常習慣見到人們看了名片後,臉上浮現的無言神情,黑禁僅是朝她露出一抹春意暖暖的笑,便轉身著手「處理」他的病患。
解下欄杆上的烏繩使勁一甩,幾層樓下便傳出年輕男子自窗口跌入建築內水泥地的痛呼。
接著他右臂疾振,那條烏亮的長繩……不,是長鞭!就像有生命的靈蛇般,纏回了他的腰際,系成一條歌德風的垂墜式皮飾。
這活像在拍電影的一幕,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今天,好像遇到不得了的人呢……
她真的還在地球上嗎?
懷疑地捏捏自己圓潤的臉頰,吃疼的感覺讓她擰緊眉頭發出一聲低呼,趕忙揉揉自個兒發紅的臉蛋。
「別發傻了,若沒別的要緊事,你最好快回家換掉這一身濕衣服,免得著涼感冒。掰啦,可愛的小姐!」
被她傻氣的舉止逗得心情頗佳,黑禁情不自禁多瞄了幾眼她的模樣,透著興味的視線流連在她發稍好一會兒,薄唇忍笑似地抿了抿,這才頭也不回地擺擺手,甩了甩被雨水淋濕的柔順長髮,收工閃人。
可他臨走前留下的話,卻狠狠將白淨雪從錯愕中打回現實。
只見她急急忙忙看向腕表,怔愣了好半晌,這才忍不住抱著濕淋淋的頭發出今日累積已久的尖叫哀嚎。
「呀──完蛋了!我的面試啊啊啊啊啊!」
第二章
結果今天這場重要的面試,她整整遲到了四十分鐘。
一開始踏入這幢位在天母高級住宅區,佔地廣闊、氣派恢宏的洋房別墅時的驚歎,此刻早教眼前沉滯冷凝的氣氛一掃而空。
端坐在外型古典雅致,內部卻極具現代感的接待廳內,白淨雪沒心情欣賞有錢人家的獨特品味,因為此刻她一身狼狽,濕淋淋的蓬亂髮絲還不停滴著水,整個人活像剛從河裡撈起的落湯雞。
她禮貌性地僵笑著,挺直了背脊,如坐針氈地等待眼前的中年總管開金口,對方卻久久不吭一聲,害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白小姐,雖然上頭對你的資歷十分滿意,但希望你明白守時的重要性……」在一陣冗長的沉寂過後,眼前的中年男子終於發聲了。
「那個,真的很對不起!遲到是我不對,只是身為一名護士,我真的沒辦法見死不救!」硬著頭皮,她頻頻道歉。
「你說,你遇見一名身穿神父袍、行逕古怪的醫生,威脅要把病患推下樓?」兩鬢斑白的總管板著嚴肅臉孔問道,眉心彷彿打了數十道死結。
「我知道這件事聽起來很離譜,可我說的是實話,請你相信我!」白淨雪急切地傾身向前,發稍上的水珠隨著她的動作滑落臉龐。
「是嗎?」總管瞥了眼她狼狽中帶著認真的神情,表情古怪。
「真的是真的!」她緊握雙拳再次強調,心底卻頻頻哀嚎。
啊啊啊──她真是個笨蛋!
這種詭異的遭遇不論講給任何人聽,都像是蹩腳的謊言,還不如說自己是塞車或裝病來得有說服力,她真是個超級大傻瓜。
白淨雪沮喪的視線,悄悄轉向一旁隔絕了接待偏廳與玄關的紋花玻璃牆,光瞧那氣派輝煌的裝潢就令人咋舌讚歎,錯失了進入這等富豪人家工作的機會,真是教她扼腕不已……咦?
「不會吧?」她訝然低呼。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真是天助她也!
白淨雪原本因沮喪而黯淡的瞳眸,因乍然闖入眼底的熟悉身影而放光。
玄關的雕花檜木大門在她的凝望中緩緩開啟,在幾名傭僕的恭迎下,兩名男人施施然的從外頭走來。
來人的相貌她雖瞧不真切,但其中一名男子那頭飄逸烏亮長髮、白銀十字煉、湛黑神父袍,加上腰際一條哥德風垂墜皮飾──放眼全台灣有哪個男人會打扮得如此另類招搖?!
「就是他、就是他!」指著外頭的人,白淨雪興奮的忙不迭說道:「他就是我今天遇到的那個怪咖醫生!」
此話一出,正好經過接待廳的兩名男子倏然停下了腳步。
「呃,白小姐……」
看清了來者何人,總管嚴肅的臉龐閃過一絲僵硬,還來不及阻止,就見她興奮地衝向外頭。
「相信我,他能夠證明我說的都是真話。」朝總管露出一個掛保證的笑容,白淨雪雙手搭在門框,探出一顆濕淋淋的腦袋急切地打招呼。
「嗨,好巧,沒想到又見面了!」
非常時刻,裝熟耍親熱是一定要的!
她泛出一臉甜蜜蜜的笑衝著來人開口,「你是這邊的僱員,也在這裡工作嗎?可不可以拜託你幫我解釋一下,我面試遲到全都是因為先前趕著救人……」
她眼巴巴地望著身穿神父袍的黑禁,可不久前才與自己談笑風生的男人,此刻卻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溫雅俊容雖掛著笑意,可目光卻十分冷淡地睨著她瞧,害白淨雪俏顏上的討好笑容差點掛不住。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瞟了眼神色僵硬的總管,她小小聲催促,還暗中推了他一把。
「禁,這位是?」見不得可愛小妞滿臉失望,同行一身軍綠迷彩裝的粗獷男人,搔了搔下顎青髭以掩飾嘴角的笑,滿臉興味地問。
瞧黑禁竟沒有閃避陌生人的碰觸,還讓那小女人頻頻拉扯他的衣袖,這破天荒的特例差點沒教獵人黑棋驚掉眼珠子。
方纔,他可沒錯過這個小女人對自家兄弟的形容。
「怪、咖、醫、生」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