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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韓媛

  「沐員外,這位是……」

  「她就是月痕……堅持嫁給你,明日要與你拜堂的未過門妻子。」抹著淚,沐員外苦澀的說。

  「月……月痕?」展岳一臉震愕,難以置信。

  她就是那個即使他一貧如洗,仍堅持要嫁給他,同時無條件替他家償還所有債務的姑娘沐月痕?

  他以為沐家千金像外界的傳聞,是個長相極為可怕的醜姑娘;他以為她之所以不顧門不當戶不對,也要委身成為他的妻子,是因為她身有殘疾……

  而今看見她,這個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真的是沐月痕?

  展岳迷惑了,他身無分文又目不識丁,家中更沒有大富大貴,勉強只能做些粗活,之所以願意入贅,只是認定了她其貌不揚,娶了她,能改善家境,所以才勉強點頭……她堂堂員外的千金,到底為何要嫁給他?

  第1章(2)

  「月痕,岳兒來了,你聽到了嗎?岳兒來看你了。」沐員外彎腰,輕聲的說。

  沒有焦距的眼眸緩緩的移動,沐月痕試圖讓急促的喘息恢復平穩,卻是徒勞無功。

  眨了眨眼睛,她吃力的轉動頭顱,看著怔愣的站在她身旁的年輕男子的臉孔。

  好一會兒,揚起嘴角,她露出笑靨,勉強伸出手,渴望能碰觸他,淚水不停的自眼角滑落。

  「岳……岳哥哥……」她終於找到他,終於看到他。

  展岳緊鎖眉頭,無法理解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一顆心揪疼。

  蹲下身子,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好冷、好冰的小手……她病了嗎?

  他感覺胸口隱隱刺痛,心跳狂亂,難忍又難受。

  「我終於見到你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咬著唇瓣,她努力的想止住淚水,想好好的瞧瞧眼前的男人,想仔細的看著他的面容。

  「沐姑……月痕……」瞧著她虛弱的模樣,望著她過於纖細的身子,展岳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感到害怕,害怕失去她。

  「岳哥哥……讓我好好的瞧瞧你。」淚水奔流,沐月痕激動不已,眼中盈滿喜悅。

  他湧現無法言語的恐慌,心頭的震動一次比一次更為虛弱,酸苦的疼痛感不住的冒出來,眼底不知為何湧現燙人的液體,扎痛他的眼。

  「岳哥哥沒有變,一點都沒變,我好高興……」正在喜悅的當頭,一股氣梗在她的喉嚨,五官扭曲,痛苦的喘息著。

  「月痕?」瞧著她愈來愈蒼白的臉色,展岳心急的出聲。

  「沒……沒事。」沐月痕佯裝頑皮的微微一笑,事實上,正難受、痛苦得不斷冒冷汗。「岳哥哥,別擔心,我還要與你拜堂呢!這點小病,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咱們說好了,成了親,我要為你生好多小娃兒,男的像岳哥哥你,女的像月痕……咱們要白頭到老,要快樂的生活,我……我等了好久,一直在找你……」

  加重握住她的柔荑的力道,展岳刻意隱藏哀傷的情緒,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是啊!你答應過我的,別食言了,快點把病治好,好好的照顧身子,我還等著與你成親。」

  她所說的話,他全都聽不懂,但是心抽痛著,無法理解這種痛徹心肺的感覺從何而來,只是瞧著她的模樣,他好難受。

  「好,咱們可以像過去說好的一樣,孝順爹和蒼姨,別再憂民憂心,找個地方躲起來,過著恬淡的生活,你可以陪我一塊去捉蛐蛐兒,咱們說好了,相伴一輩子……」沐月痕笑說,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淚水依然流個不停。

  「等你好了,我一定天天帶你去捉蛐蛐兒,咱們帶著爹和蒼……蒼姨一塊遊山玩水,咱們過著和樂融融的日子,咱們……咱們……」

  「下輩子月痕也要和岳哥哥在一塊,我……我會再找到你,咱們生……生生世世……都別分開……」她的嘴角溢出鮮血,眼神渙散,但是始終面帶笑容,一副幸福的模樣。

  淚水不聽使喚的滑落臉頰,展岳閉上眼,不斷的點頭,應許她的要求。

  「岳哥哥,爹,我好高興……好高興呢!」吃力的吸氣,難受的吐氣,沐月痕疲倦的合上眼睛,嘴角微揚,眼角溢出喜悅的淚水,然後斷了氣。

  感覺她的小手無力的自他的手上滑落,他心痛又驚愕的睜開眼,唇瓣顫動,氣息急促,「月痕……月痕?不……月痕……」咬著牙,哀吼變成沙啞的低泣聲。

  心碎的陌生感受湧現,他不懂,為何與她才一面之緣,竟然感到如此心痛,好像自己等待她許久,久到讓人難熬?

  「月兒?我的女兒……」沐員外泣不成聲,身子顫動。

  「沐員外……」展岳心痛的瞧著再也無法睜開眼睛的沐月痕,語帶哽咽的喃喃,「我還是要娶她,就算她離開了,還是我展岳的妻子。」

  他祈求上蒼,讓她下輩子與他相遇,再續今世之緣……

  ※※※

  民國初年,夏至。

  傍晚時分,夕陽餘暉襯得天空美不勝收。

  老嫗拿著枴杖,長長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以極緩慢的速度朝著前方破舊的木屋移動。

  來到屋前,她打開門,踩著無力的步伐進入屋裡。

  垂老的她有些虛弱,畢竟走了數里的路程,想不累也難。

  老嫗環顧大廳,確定無人存在後,再度慢慢的走向後面的小屋,裡頭依然空無一人,只有一張搖搖欲墜的簡陋木床,躺在上頭是很危險的事。

  「該不會搞錯了?」她低聲呢喃,佈滿皺紋的臉龐浮現質疑,搖搖頭,緩緩的走到屋外,關上門,又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身穿質料不錯的旗袍,雖然算不上大富人家,但是至少家境看來還不錯。

  打開另一扇大門,映入她的眼簾的是荒蕪的後院,雜草叢生,老樹枯萎,魚池乾涸,可見住在這裡的人生活困苦,連照料院子的能力都沒有。

  原以為後院無人,老嫗轉身,正打算離去,卻聽到興奮的歡呼聲自叢生的雜草堆裡傳出。

  她疑惑的轉頭,目光盯著聲音的來源。

  「找到了,這兒竟然有干芋,不會餓著了,等等就有晚餐可以吃了。」略顯稚氣的男孩聲音響起。

  老嫗驚訝的睜大眼睛,拄著枴杖,一步步的走上前。

  年約十二歲的小男孩臉上髒兮兮的,用力抹了抹鼻子,露出喜悅的笑容。

  「還好這兒有干芋,雖然小了點,但是夠了,今天不用餓肚子睡覺了。」

  他手上的干芋,是只有手掌一半大的芋頭,幹幹扁扁,營養不良,看起來不太像能吃的樣子。

  一般人肯定想也不想就丟棄,對他而言,卻好像是恩賜的美食,喜孜孜的將干芋放進破舊衣服口袋裡,又拿起一旁的木枝,準備生火。

  一抬頭,他瞧見一名陌生的老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毫無畏懼的睜大眼。

  「老奶奶,請問你是誰?」

  瞧著小男孩的臉蛋,老嫗手上的枴杖硬生生的掉到地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唇瓣顫動,幾乎承受不住打擊,向後退了數步。

  「老奶奶?」小男孩不疑有他,蹲下身子,撿起枴杖,即便不知道她的身份,仍然乖巧的伸手攙扶她。

  太早了……她來得太早了……淚水忍不住滑落她的臉頰。

  小男孩扶著腳步踉蹌的她踏進屋內,讓她在木椅上坐下後,又急忙轉身,取了些水。

  「老奶奶,你還好嗎?喝點水吧!」他眼神天真,關心又著急的詢問。

  老嫗伸出顫抖的手,始終瞅著他的臉。

  這一次……她和他又無緣了。

  老天爺!何苦這麼折磨我?

  「老奶奶,你真的很不舒服嗎?岳兒為你找大夫來,好嗎?」

  小男孩似乎忘了自己家徒四壁,根本沒有能力請大夫,擔心的頻頻瞧著她,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免……免了……」她這病,連大夫都治不了。

  「那……那你是餓了嗎?我剛好找到一個芋頭,我烤給你吃好嗎?」儘管他餓了好幾天,不過依舊好意的掏出衣袋內干扁的芋頭,遞到她的眼前。

  哀傷的抬起頭,老嫗瞧著眼前的小男孩,心中滿是絕望的苦澀。

  她來得太早,而他來得太慢,她與他錯過數十年,這樣的他們……又是無緣啊!成不了他的妻,更無法與他相伴一世……她到底還要努力多久?

  她只是想要和岳哥哥在一塊啊!為何老天爺要這麼折磨她?

  因為她逆天的關係嗎?因為她忘不了過往,才會遭到這樣的懲罰嗎?她和他之間永遠沒有緣分嗎?還是老天爺在暗示她,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

  「老奶奶……老奶奶?」

  老嫗抹去眼角的淚水,擠出牽強的笑容。「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心底的苦澀和傷痛,除了壓抑、隱藏之外,她想不到其它的方法,因為無力對抗上天。

  「你叫什麼名字?」她邊說邊擦拭小男孩髒污的臉龐。

  「我叫楊岳。老奶奶,你為什麼會來這裡?」看見老嫗恢復神色,他安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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