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你。」她呢喃,聲音飽含睡意,或是其它沒能察覺的小小徵兆。
倘若要描述山無陵,她可以想出的都是繞著「冷」這個字打轉的詞,一直忽略了他其實長得非常出色,溫暖的琥珀色眼珠融合了冰與火的特質,長長的睫毛也閃動著同樣的色澤,他的身材壯碩,肩胛厚實寬闊,偏偏陽剛之中又融合了魔性,看起來十足十的邪惡,令人畏懼。
翁元讓不自在的縮了縮,一切都落入山無陵的眼底。
睜開眼後,她反而看起來像是睡了一覺,眼神迷濛,反應也緩慢許多。
他凝視她片刻,接著拾起地上的卷軸,放在手掌上端詳,嗓音醇厚的笑說:「我以為你應該像任何一幅圖畫上面的女子,無論是任何姿勢,我都會樂意享受。」
因為他刻意壓低聲音,一股奇異的戰慄爬滿全身,宛如冬陽灑在身上的微熱,替她白皙的肌膚染上一層鮮艷的瑰紅。
她沒忘記這個男人三天前才見過自己的裸體,而且非常感興趣的模樣。
「我只有一個人,不可能做到兩個人的姿勢。」翁元讓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鎮定,可惜全身像泡過熱水一樣燙紅。
「一個人能辦到的事也不少。」山無陵緩慢且輕柔的呢喃,「愛撫自己,尋找你身上舒服的點,如果無法分辨,就找會引起全身激烈顫抖的地方,你會吧?」
聆聽他毫不修飾的「教導」,她懷疑自己會燒起來,連忙轉移話題,「你何時讓我回家?」
沉默片刻,他的濃眉高高揚起,「回家?你已經要嫁給我,幹嘛回去?」
翁元讓好脾氣,才沒被他過於理所當然的倨傲語氣惹惱。
「我總得回家向家人報備這件事,還得準備出嫁事宜……不是嗎?」在他的臉上看見不以為然,她對自己說的話也起了懷疑。
「準備什麼?我不期待你們翁氏能拿出像樣的嫁妝,也不想讓你有借口多帶幾張嘴過來增加開銷。」山無陵調侃。
他不喜歡翁家的人,就連那些勢利眼的下人也厭惡。當翁家開始暗中遣散家僕後,也有不少人到他的底下來找工作,不過他可沒忘記當年在翁家受過的譏嘲,而他也不是以同情心或善良著稱的,自然不予理會。
翁元讓不懂他的心思,以為他是故意刁難自己,忍不住動怒了,賭氣的問:「你……難道我不能帶侍女陪嫁?」
山無陵的臉上浮現惡意的挖苦,「你有嗎?把你家唯一的僕人帶走,那群腦袋刻著天真的翁家人恐怕不是餓死,就是被灰塵淹死,你捨得?」
噢!這可惡的山無陵!和他說話,真的會氣死自己。
他才不理會她怎麼想,傲慢的說:「況且有老曹伺候你,還不夠好?」
一提到難以捉摸的孤僻老人,翁元讓才剛鼓起的努力瞬間洩了氣,喃喃細語,「老曹很好,就是太好了,我似乎無福消受。」
看來老曹似乎成了令她棘手的弱點。
山無陵向來明白老曹有多難討好,這也是他喜歡用老曹去磨將要留在身邊的人的原因。等到她開始習慣老曹,就表示不再會對他的任何決定抱持反對意見。
「你真的是窮到骨子裡了。再過一陣子,你就會開始追問我老曹在哪兒,沒有他的伺候,反而不舒坦。」
「我又不是嫁給他,找他幹嘛?」翁元讓駁斥。
「我倒不知道你從現在便已經無法忍受與我分開。」他嗓音愉快的挖苦。
她豐潤的唇瓣扁了扁,「你至少應該讓我捎個信,不然替我帶個口信回家也可以。」
「用不著。」山無陵無動於衷的冷哼。
「什麼意思?」翁元讓擰起眉頭,不好的預感升起。
「翁氏沒必要事先知道我要娶你,你也別奢望會有多盛大的婚宴酒席,畢竟討厭我的人可不少。」他連戲謔都能說得斬釘截鐵。
「我不要求排場,但是至少應該讓我的家人知道。」她堅持。
「多麼貼心,就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同樣出於關心了?」他不無諷刺的說。
「他們怎麼想,與你無關。」翁元讓的唇抿得更緊,像是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被發現了,神情變得僵硬。
山無陵觀察她,迅速俯下身,眼裡閃著森冷的光芒,「你最好記住,從此刻起,你就是山家的人,別再想著回家或是和翁氏打交道的念頭。」
「我姓翁。」她瞪著他,添了熊熊怒火的眸子光芒四射,迸發出獨特的璀璨,美得不可思議。
她似乎想不顧一切,用體內的烈火把他燒成灰燼。
何故?這不是他第一次直白的批評她的家人有多麼差勁,為何她偏偏對剛才的話有反應?而且是如此的生氣。
即使是男人,也鮮少敢在他的面前發飆,他一定是踩到她的痛腳。然而,縱使她氣瘋了,他也不容許她與自己作對。
山無陵直起身子,金褐色的眸子既冷冽又帶著威嚇性,俯視著她,毫無感情的開口,「你最好別惹火我,必要的話,我連你那個引以為傲的姓都可以剝奪。」
他毫不戀棧的轉身離去,不給婚期,也不許她離開。
怒氣逼得眼眶一陣酸刺,翁元讓氣沖沖的跳上床,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藏起來,也把氣急敗壞的幾滴淚水一併藏住。
山無陵本來就看她不爽,也討厭翁家,他會答應娶她,她也感到不可思議,更明白他可能想藉由傷害她來為自己當年承受的羞辱討回公道,所以她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忍耐,不能把他說的每一句傷害的話都認真的看待。
但是,他不能否認她是翁家的人!
如果那麼做,相當於否定了她為家族做的一切她認為是對的、應該的事,她的生活,她的思考,她的認知,她的信仰,甚至她這個人存在的意義,都會化為烏有,那她還能相信什麼?
她就什麼也不是了呀!
翁元讓忿忿不平的抹了抹臉,滿腔的怒火化為堅定的意志。
可惡!她才不會被他打敗!
隔天醒來,翁元讓已經在腦子裡盤算好了,即使對老曹死纏爛打,也要煩得他送個口信回家。
但是老曹似乎有備而來,一副急匆匆的模樣,送上了早膳,催促她快點吃完,並打開門,指揮僕人來來回回,送了許多東西進來。
「這些是?」從小被教育吃東西的時候不得說話,於是翁元讓放下碗筷,詢問他們如此忙碌的原因。
「爺交代的。」老曹忙裡撥閒的回答,然後第二次催促,「別停下你的動作,那會拖累我的速度。」
她只好拿起碗筷,快速的吃著早膳,同時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暫時擱下心頭的要緊事。
山無陵讓人送來一件綴滿羽毛,極為奢華,卻也美麗的衣裳,似乎是怕不小心弄壞了,由五、六個人小心翼翼的捧進來,其餘的還有一些珠寶首飾,綾羅綢緞,裡間則放上注滿熱水的浴桶。
這些是什麼?昨晚他惹她生氣的補償嗎?
不、不可能,山無陵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自我反省的人,說是別有居心還比較可能。
以平常不被允許的速度吃完早膳,翁元讓打算再次發問。
沒想到老曹比她更快一步,「什麼也別問,沒時間解釋。」他指著幾名侍女,「你們幾個伺候翁姑娘沐浴更衣,要快,爺最討厭等人了。」
「山無陵要找我?」翁元讓逮到機會,順勢反問。
「是,而且是盡快。」情況似乎真的很急迫,老曹忘了糾正她的稱呼。
得到含糊的答案,她也不勉強,讓老曹先出去,有些侷促的在侍女們的服侍下脫下衣服,進入浴桶淨身。
她從來沒有讓這麼多人一起服侍過。
沒多久,訓練有素的侍女們替她打點好整身的裝束,把那些她以為是要送給她日後使用的飾品全部披掛在身上,她差點被這些重量壓得喘不過氣。
從山無陵對一切擺飾都要求極盡奢華和舒適的情況來看,她不該懷疑他是多麼的財大氣粗,就像她爺爺說的,他是個暴發戶。
「我一定得戴這麼重……這麼多的東西嗎?」翁元讓斟酌用詞的問。
「這些是爺的好意,翁姑娘,你開心的接受就好。」侍女有趣的揶揄她,以為這個嬌小的女人是在客氣。
「噢……」翁元讓心想,這是不行的意思。
唉,只好強迫自己站直,別駝背了。
第2章(2)
「好了沒?馬車早就在外頭等著啦!」老曹的催促聲從門外傳來,看來是一直沒走,在等著她。
「我們要出府?」被簇擁著走出房間,翁元讓詢問。
「少說話,快動作。」脾氣古怪的老曹沒好氣的說,不斷的把她往外推。
翁元讓轉動腦袋,以為山無陵會在中途加入,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直到出了大門,看見那輛閃閃發亮的漆黑馬車,都沒看見他的身影。
「山無陵呢?」她已經忘了昨天的爭執,主動提及他。
老曹恭敬的打開馬車的門,馬車內是用絲滑柔軟的錦緞和野獸毛皮裝飾而成的,看起來誇張鋪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