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然得醒著,畢竟我不想再教你一次。」
她認定他是嫌自己上次睡著,害得他還得再麻煩一次。
「我很懷疑,因為我現在閉上眼睛就會昏倒。」她必須誠實地告訴他,她無能為力。
「那可不行。」他皺起眉頭,誇張地宣佈,「看來我得讓讓兒先回房間了。」
他喚來侍女,要侍女送她回新房,因為她今晚穿的每一套衣服都依照他「越不舒服越漂亮」的標準,穿上便不良於行。
「真高興明白我的丈夫對自己的慾望如此誠實。」她故意揶揄他,偏偏太過疲憊,顯得虛弱。
「哈哈……你一定等了好一段時間才找到機會把這句諷刺扔回來給我。」山無陵爆出豪邁的笑聲,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翁元讓不再理會,雙唇無聲地蠕動。
終於能如願回房,抱怨就留給自己吧!
第6章(1)
換下可怕的嫁裳,翁元讓頓時覺得身體好輕,忍不住窩進旁邊的寬椅榻中,雙肩不端莊地放鬆,渾身像是少了幾條看不見的細線支撐,軟綿綿的。
雖然山無陵故意整她,用那麼多套華麗的嫁裳折磨得她疲憊不堪,還讓她只能對著滿桌精緻的菜餚流口水,但是回到新房,看見已經有一桌比喜宴上還要有看頭的佳餚,不消想,也知道是為她準備的。
翁元讓非常困惑,左胸口又暖洋洋的。
他或許是對她的要求不滿,也在眾人的面前捉弄了她,但是並沒有記仇到底,回到房內立刻就展現了和冷硬強悍的態度不相稱的細心……他為何總是在可惡的同時也會有美好的一面?
真是矛盾的人。
翁元讓一手撐著腦袋,陷入思索。
「夫人真幸運,能穿這些漂亮的衣服。」一旁的侍女小心地捧著她換下的嫁裳,發出姑娘家熱愛美麗事物的歎息。
「是啊!爺肯定花了不少銀兩,可惜嫁裳只能穿一次。」另外一個整理頭冠首飾的侍女又可惜又羨慕地附和。
「我也覺得這些嫁裳收進櫃裡積灰塵十分可惜。」翁元讓回過神來,摸了摸架上披的嫁裳,喃喃自語。
她也是個女人,當然會喜歡這些華服,只是她現在虛累得無法多想任何讚美的詞彙,不花力氣地看看倒還辦得到。
「真該告訴爺,請個畫師來把夫人漂亮的姿態繪下來。」
「喔,還好他沒想到這點。」翁元讓慶幸,不然她還要花多少時間保持清醒啊?若非還餓著,她一定直接躺平。
侍女似乎看出她的渴望,笑嘻嘻地說:「夫人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麼,盡量吩咐,奴才都可以為你張羅。」
翁元讓揚起嘴角,「桌上的料理就可以了,最多再給我拿副碗筷。」
其中兩個侍女開始伺候她用膳,其它的則繼續整理衣裳,同時左誇一句嫁裳美,右讚一句只有她才配得上。
「你們真活潑。」翁元讓忍不住開口。
在她家只有孫伯一個上了年紀的家僕,面對一家子的女眷,為了避免有不好的傳言,也可能是個性的關係,總是不苟言笑,她又和家裡同輩的姊妹們有著莫名的隔閡,所以很少有和年紀相仿的姑娘輕鬆交談的經驗。
「夫人若不愛奴才說,奴才便不說。」侍女們立刻閉上嘴巴,顯示出山無陵對家僕的教育十分成功。
其實她們在山無陵的面前根本不敢多話,完全是因為翁元讓看起來沒架子,整個人溫溫淡淡的,才敢和她說上幾句。
「也不會,我還怕以後真的沒人跟我說話。」畢竟她有個控制欲很強的丈夫。
「爺雖然霸道了些,不過不會這麼不講理。」一名侍女這麼說,然後和另一個對望了眼,互相使個眼色,似乎也不相信自己說出口的話。
翁元讓不知如何回應,只能乾笑。
「放開我!讓我進去!」忽然,外面傳來叫囂聲。
「沈姑娘……」
「叫你們讓開!」
怎麼回事?聽起來好像有人想闖進來。
「外面……」翁元讓心生疑惑。
「夫人不用擔心,奴才這就去看看。」侍女立刻安撫地說,隨即走向門口。
「叫你們走開!不准碰我!」拔高好幾度的女性嗓音不斷地大叫,其中還夾雜著其他人的哀號。
噢,難不成外頭正在上演全武行?翁元讓暗忖,視線隨著侍女打開的門縫轉動,還來不及看清楚發生什麼事,門便謹慎地關上。
「沈姑娘,你切勿硬闖,這裡不能隨便讓人進來的。」
「無陵是我的表哥,我說要進去,就是要進去。」
「爺是奴才的主子,他沒說放人,我就不放人。」
聽到這段乖張的對話,翁元讓頓時安妥了心,因為出面阻止的不是別人,正是性格孤僻難對付的老曹。
任何人要過老曹這關,都難如登天。
「我不管!要不就讓我進去,要不就叫那個女人出來。」
翁元讓聽見氣焰高張的沈姑娘這麼說。
那個女人……指的應該是自己吧!弄不清楚對方是誰,以及來意為何,向來行事低調、獨善其身的她當然不會傻得走出去找氣受。
「既然爺是沈姑娘的表兄,於禮,你應該稱她一聲表嫂。」
老曹果然乖僻到無論來人是誰都不會客氣的程度,難怪山無陵會說習慣了老曹之後,沒有他在,反而不安。
也許是老曹的態度太過強硬,門外一時沒了動靜。
翁元讓忍不住起身,走上前,耳朵貼著門板。
砰!
門板忽然震了一下,拍打了粉嫩的臉頰,她痛得發出呻吟。
「夫人,你沒事吧?」
覺得很糗的翁元讓揮揮手,表示不要緊,才剛退了幾步,門板立刻劇烈地震動起來。
「喂,你快開門。」
翁元讓又退了一步,不是被外頭的大喝聲嚇到,而是怕再被門板打到臉。
畢竟好痛哪!
「沈姑娘,不行的,爺吩咐過要讓夫人好好地休息……」
侍女阻止不了,被沈姑娘一併推了進來。
站在最前頭的翁元讓接住了不斷後退的侍女,低聲地說:「沒關係,我來吧!你們去做該做的事情。」
沈姑娘來勢洶洶,看來是非吵不可了,現在她只求吵完這架後,能快點休息。
「但是……」侍女不甚苟同,她們該做的事便是保護夫人呀!
「我行的。」翁元讓飛快地掃了沈姑娘背後一眼,沒瞧見老曹,猜想這位孤傲卻盡職的老人應該是去搬救兵了,所以一點也不擔心。
侍女心想,她們一群人,絕對比單獨的沈姑娘要有勢力,於是往旁邊一站,讓翁元讓站出去,單獨面對盛氣凌人的沈姑娘。
被喚作沈姑娘的女人,單名一個香字,是山無陵的表妹。
「喲!我道怎麼走進房裡就有一股窮酸味,這不是窮到骨子裡的翁氏元讓嗎?怎麼?攀上表哥以後,麻雀也飛上枝頭偽裝成鳳凰了?」即使獨自前來,沈香並沒有因為有其它人在場而收斂氣焰,反而接近翁元讓,輕蔑的眼光來回打量,鄙夷地掀了掀嘴角。
從小她就對山無陵有好感,在他重金招妻時,也來參加過,偏偏在即將輪到她進房見他之際,老曹出來宣佈到此為止。
那代表什麼?代表她之前的那個人雀屏中選了。
這要她如何能接受?就差一個而已,如果表哥先看見她的話,現在待在新房裡,愉快地試穿每一套嫁裳,期待和表哥洞房的人就會是她了。
沈香修飾精緻的細眉高高地挑起,掃過翁元讓身上質地高級的家居服,眼底的妒意更深。
憑什麼她能擁有山無陵和山家的一切?這些都是她從小夢寐以求的。
外傳翁氏窮困潦倒,於是向山無陵求救。依表哥的個性和為人,她不相信他會為了救翁氏而出手。再者,若要說家境困危,和富強的山家比起來,誰家不是貧弱?為何獨獨她能攀住表哥?一定是用了什麼手段迷惑表哥。
「沈姑娘找我有事?」聽得出來她的敵意和侮蔑,翁元讓蹙起眉頭,秀容也不自覺地泛起赧紅。
她不懂,沈香為何對她抱有敵意?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收穫豐富嘛!」瞥了眼侍女手中的奢華嫁裳,沈香忍不住妒意,粗魯地譏誚道:「老實說吧!你究竟是用了什麼骯髒的伎倆逼表哥娶你的?想你翁氏早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空殼,表哥怎麼可能會娶負債一身的你?」
翁元讓被她連珠炮般咄咄逼人的話語挖苦道說不出話,她從來就不是口齒伶俐的人,當別人這樣對待她的時候,除了告訴自己別在意,尋找逃避的方法之外,不然就是呆呆的任由別人罵了。
沈香又逼近一步,伸手撫摸漂亮的衣裳,嚴厲又鄙夷地瞪著她,「你難道不知道這些嫁裳穿在你的身上有多麼不配?」
小巧的肩頭瑟縮了一下,翁元讓忍不住別開視線。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適合,畢竟不只沈香說,就連翁家的女眷們也常笑她……大概只有山無陵派來服侍她的侍女們會恭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