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朋友親戚那樣五十多歲、鼻子朝天的貴婦,還是超級黃金單身漢?
大門打開,蓓嘉往後退去一步,讓出一點空間給鄰居,但怎麼沒有人出來?
於是她脖子不斷往前拉長,往門裡頭看去,結果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門是自己彈開的嗎?裡頭……她用力吞嚥一下,疑似沒有人。不、不會吧……
「汪汪!」
就在她差點被太過豐富的想像力嚇到腿軟時,突然傳來兩聲充滿活力的狗吠聲。
只見一個小男孩帶著一隻拉布拉多站在她面前,仰著頭,兩雙大大的烏黑眼睛無辜又毫無防備的望著她。
「嗨,你們好。」蓓嘉舉起左手,在空中揮了兩下。
「姊姊好。」宮子陵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像個小紳士般靜看著她。
「汪汪。」拉布拉多熱情附和。
「呵呵,你們都好有禮貌。」蓓嘉蹲下身,摸摸男孩柔軟的黑髮和拉布拉多,心底狐疑越來越大。孩子的家長呢?「請問你媽媽在嗎?我就住你們家隔壁,想跟你媽媽借點醬油炒盤蔥爆牛肉。」
「蔥爆牛肉?」聽到自己最愛吃的菜餚,宮子陵忍不住眼睛發亮,露出一臉饞相。
他已經好久沒在家裡吃上一頓正常的飯。
「汪汪!」拉布拉多聽到菜名也很有反應。
「嗯……小弟弟,你喜歡吃蔥爆牛肉啊?」看著可愛的小男孩,蓓嘉很自然問出口。
宮子陵用力點頭,「超級喜歡!可是我媽媽好久沒有煮飯給我吃,也好久沒有回來家裡,還有我不叫小弟弟,我叫宮子陵。」想起蓓嘉上門的原因,小小的手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屋裡。「你要借醬油,請跟我來。」
「喔,謝謝,那我就打擾嘍。」蓓嘉被宮子陵拉著往前走,穿過半黑的客廳,走向點著一盞燈光的餐廳。
直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這個家裡似乎只有小孩與狗,而他們的晚餐就是餐桌上一盒看起來不是很好吃的便當。
不知道是燈光問題,還是一盒便當孤伶伶躺在偌大餐桌上的景況,一股寂寞將她緊緊纏繞。
連她這個大人都快受不了這種氣氛,而這小男孩真的要乖乖坐在位子上,一個人默默用餐?
「喏,你要的醬油。」宮子陵從廚房找出一瓶醬油,雙手捧著,往上舉高,送到她眼皮子底下。
「謝謝喔。」蓓嘉低頭,看著乖巧的男孩和他身邊拚命搖著尾巴的友善狗狗。「子陵啊,那個餐桌上的便當是你的晚餐?」
她蹲下身,左手接過醬油,右手宛如有自己的意識又摸上男孩的頭。
「嗯。」宮子陵垂下雙肩,可憐兮兮的點點頭。
拉布拉多感受到小主人異於平常的反應,歪著頭,嘴裡發出不解的「嗚嗚」聲。
這一大一小的反應,輕輕拉扯著她的心。
「便當看起來好像冷掉了?」蓓嘉不知道自己幹麼這麼在乎那個便當,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注意力。
「它本來就是冷的,加熱過一次後現在又冷掉了。」宮子陵吶吶說著,看著她不捨的表情,雙眼一瞇,稚嫩臉蛋粲笑開來。「姊姊,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常常這樣吃,已經很習慣了。」
聽著小男孩的話,她心裡莫名一陣發酸。這孩子的父母到底在幹麼?孩子只生不養就乾脆不要生,做父母的責任不是生下孩子就好,還必須擔負起照顧跟教育的重責大任。
剛剛子陵說媽媽好久沒有回來家裡,所以他由單親爸爸帶大?依照一般常理推斷,他父親一定忙於工作,常常忙到沒空陪孩子。
「家裡只有你們兩個嗎?」蓓嘉不敢再提媽媽的話題,轉而換個方式確認。
宮子陵緊盯著她圍裙上不小心噴到的醬汁,不答反問。「姊姊,你剛剛在炸魚嗎?我好像聞到魚的味道。」
「我剛剛是煎了一條鯖魚沒錯。」她順著孩子的問題轉移話題。這孩子是故意避開那個問題嗎?
「剛煎好的?」宮子陵又問,雙眼亮晶晶。
「嗯,剛煎好的。」蓓嘉點點頭,見小男孩雙眼發亮,她目光快速掃過早就流失掉大部分營養的便當,脫口問了一句,「你想吃吃看嗎?今天煎得還滿成功的,色澤漂亮又完整。」
「我可以到姊姊家吃熱騰騰的飯 」宮子陵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渴望。
「汪汪!」連狗兒也跟著興奮莫名。
蓓嘉用力點點頭。「當然。」
不過就是吃頓飯,也能讓男孩與狗變得如此興奮,這個家的大人到底在忙什麼?好好照顧自己的孩子有那麼難嗎?
今晚,她要找個機會發揮以前在幼稚園工作時獲得的封號:家庭訪問一姐,好好的、深入的和子陵的家長聊一聊。
現在,就等對方回來。
叮咚、叮咚。
哈,終於回來了!
蓓嘉丟開彩色鉛筆,拋下畫到一半的插畫,看了眼時鐘。都已經晚上十點半,這位爸爸到底有沒有身為人父的自覺啊?
她從客廳沙發跳起身,衝向大門,以免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又按鈴,吵醒睡在家中客房裡的小孩與狗。
大門外,宮維昕手中拿著貼在自家大門上的便利貼,打算好好向鄰居道謝並領回孩子。
便利貼上頭潦草寫著——
子陵與狗在我家吃飯,後來看繪本睡著了,請來領回孩子。
隔壁鄰居留
「不好意思,我家子陵給你添麻—— 」宮維昕看到大門打開,致歉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
他瞇細雙眼。
眼前這個身高不及他胸膛的女人有點眼熟吶……
怎麼了?蓓嘉察覺對方話說一半突然暫停,抬頭一看,倒抽口冷氣,雙眼微瞠,指著對方鼻子脫口而出:「囂張外星人?」
她看一眼他拿在手中的紙條,腦子迅速做出連結。
囂張外星人是子陵的爸爸?
嘖,這下子不只要教他做人的道理,還要教他為人父親的責任,囂張外星人會這樣對孩子,她還真是一點也不意外啊。
宮維昕冷眼覷了她的手指一眼,雙臂抱胸,視線由上往下睥睨著她,冷冷輕哼。「是你?」
「就是我。」蓓嘉雙手叉腰,頭歪一邊,抬高下巴,被搶走停車位的慘痛記憶在腦子裡自顧自播放起來,舊恨在她眼中點燃兩簇怒火。
喔,生氣了?宮維昕看著她眼底的怒火,嘴角輕鬆一撇。看來她還沒忘記上次的停車位事件,還真是小鼻子小眼睛。
兩人之間出現短暫靜默,彼此緊緊凝視。
不過,不是情人間那種全世界只剩下你我的濃烈情愫,而是古代大俠們正要一對一單挑時的暗潮洶湧。
他不說話,她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反正今天有些道理一定要說到他懂為止,何況他家孩子還在她手上。哈!
就在她考慮要從哪件事開始和他好好溝通時,她隨手丟在客廳桌上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到底是誰打來的?真會挑時間。
「你有電話。」宮維昕撇嘴,語氣有點揶揄。「你寧願和我大眼瞪小眼,也不接電話?」
蓓嘉沒空理會響個不停的手機,現下重要的是跟這不負責任的父親把話說清楚。
「宮先生,」認定他就是宮子陵的爸爸,蓓嘉不由得加重說話語氣,「孩子不是生下來就好。」
何況懷胎十個月這件事,身為男性的他也都沒忙到,不是更應該一肩挑起之後的教育工作嗎?
宮維昕眼神一閃,靜靜端詳著她,隨後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沒有反駁就算了,居然還點頭稱是?她狐疑的皺起眉頭,繼續往下說:「孩子需要親人的陪伴和愛,還有教育。」
「我舉雙手贊成。」他真該把這段話錄音下來,寄給攝影師老哥跟考古學家嫂子聽。
上回收到他們的明信片是兩個多禮拜前,一個在熱帶雨林拍花花草草跟野生動物,另一個在西安挖某個王爺的墳墓,天曉得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鈴……鈴……鈴……
手機鈴響她設定為會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急促。
「宮先生,我很認真嚴肅的在跟你說這件事。」蓓嘉困惑的看著他臉上淡淡的無奈。怎麼會出現這種表情?
「……隔壁鄰居小姐,我也很認真嚴肅在附和你。」他有哪一點讓她覺得他正在胡鬧?宮維昕冷冷反問。
鈴……鈴……鈴……
「我叫陳蓓嘉。我知道單親爸爸不容易,要忙工作又要獨力照顧孩子,可是錢夠花就可以了,孩子的成長過程只有一次,你老是把孩子丟在家裡,就不怕他長歪嗎?」電話響音越來越短促,她說話的速度也跟著越來越快。
「子陵很聰明。」他輕哼。這女人老家在海邊嗎?管真寬。
「再聰明的孩子都需要家人。」
「我沒有要駁斥這點。」
「所以你以後願意多撥一點時間陪在孩子身邊,或者至少讓孩子的晚餐吃點像樣的東西?」蓓嘉想起宮子陵晚上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心裡有塊地方早被那張可愛的小臉完全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