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個兒喝。」他伸手接過碗,仰頭大口喝著薑湯。
「王爺喝慢點,小心燙。」見他喝得急,她出聲提醒。
喝完他吐著舌頭,似乎被燙著了,卻仍是咧著嘴憨笑,「不會很燙。」
她倒了杯茶遞給他,等他喝完後,問出盤旋在心中的疑惑,「王爺怎麼會跌進蓮池?」
他歪頭想著,「紙鳶飛走了,我去追,然後就跌下去了,那水好深好冷。」
聽見他的嗓音有些顫抖,似是嚇著了,她握住他的手安撫他,「沒事了,別害怕。」
他很快抽回手,又揮舞著拳頭埋怨道:「紙鳶亂飛不乖,以後不放紙鳶了。」
「好,以後不放了。」她拿著手絹替他擦了擦嘴角,輕哄著。
「王妃,熱水來了。」菊兒和幾個下人抬著一隻浴桶走進寢房。
在他們擺好浴桶離開後,奚荷月扶起他,「王爺,過來泡泡熱水祛祛寒氣。」
她順手要替他脫下衣衫。他揮開她伸來的手,指向侍立一邊的桃娘,「我要桃娘幫我。」
她微微一怔,「我服侍王爺也一樣。」他很堅持,「我就是要桃娘,你先出去。」奚荷月神色頓時一僵。
「王妃,奴婢打小伺候王爺,王爺這麼說沒有別的意思。」桃娘急忙解釋。
強忍著心中的委屈,她點點頭表示明白,「你好好服侍王爺。」說著,她領著菊兒走出寢房。
見寢房裡只剩他們兩人,桃娘立即走過去,大膽的抬手敲了下牧荻爾的腦袋,低斥,「你想害死我呀,怎麼跟王妃那麼說?」王爺和她越親暱,只會讓王妃越看她不順眼,她還想在這王府繼續待下去,可一點都不想得罪王妃。
他撫著被敲的腦袋,低聲嚷道:「難不成你真要讓王妃幫我脫衣,服侍我泡熱水嗎?」他可承受不起。
「那你不會找別的借口呀。」
「我……」牧荻爾剛要張口說話,床榻底下忽然傳來篤篤篤的聲響,他急忙過去移開床板,床下赫然出現一條階梯。
有兩人從下面走上來,先走上來的是風清波,跟在他身後的則是伍總管。
一見到風清波,桃娘與牧荻爾毫不猶豫的朝他躬身行禮,兩人齊聲喊道:「見過王爺。」
「不用多禮。」風清波瞟向牧荻爾,嘴裡叫著的卻是,「小凌子,今日辛苦你了。」
「能為王爺做事,是莫大榮幸,小的一點都不辛苦。」有著「牧荻爾」臉孔的小凌子急忙搖頭。
牧荻爾精通偽裝易容之術,他親手所製的人皮面具巧奪天工,與真人唯妙唯肖。前次午睡時也是小凌子假扮成王爺,當時就連奚荷月亦未發覺,就可證明他的易容術有多高明。
但牧荻爾之所以找小凌子喬裝成他,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他的身形高矮與他相似,音質也有八成近似,於是傳授小凌子如何改變嗓音的法子,他才可以更完美的假扮。
風清波……該說是真正的牧荻爾,在椅上坐下。
伍總管、桃娘與小凌子全都在他面前侍立。
「連郡,那些探子在得知今日的祛毒取消後有何反應?」牧荻爾冷冷的問。
「他們已開始暗中打探原因,由於小凌子今日扮成王爺在園子裡放紙鳶,失足跌進蓮池的事,有不少下人全都親眼目睹,他們應該很快便能知道。」自從上次有人在王爺的茶水裡下毒後,府裡那些探子的一舉一動已被他派人嚴密的暗中反監視著。
略一沉吟,牧荻爾接著再問:「依你看,王妃昨日為何要命菊兒送信給你,警告你小心有人在藥材裡下毒?」
「小的一時也猜不透王妃這麼做的緣由。」
桃娘忽然開口,「王爺,或許王妃是不忍心讓您再次中毒,所以才讓菊兒送信去提醒伍總管,讓他提前防範。」她看得出王妃似乎是真的對王爺有情,並不只是單純奉命前來打探王爺是否裝傻。
王爺其實早就知曉陛下會懷疑他是真傻還是裝傻而派人探查,因此事先訓練了小凌子在必要之時扮成他,王爺則能以別的身份出現。
牧荻爾有些不以為然,「她叔父身為左丞相,是陛下的心腹,她若違背皇命,不怕她叔父會受到牽連嗎?」
「王爺,可奴婢覺得王妃對您似乎並非虛情假意。」同是女子,她能從王妃看著王爺的眼神裡感覺得出來,至於那份感情由何而來她便不得而知了。
「有些人便是有本事將虛情假意表現得像真心真意一般。」想到了件令人不快的事,牧荻爾眼神瞬間透著絲陰騖。服侍他多年,桃娘立刻明白他是想到了「前王妃」。前王妃的事是王爺一生最痛心之事。外人皆以為前王妃是病逝,只有王府少數幾個人才知道她仍活在人世。
她至今仍想不明白,為何前王妃會背著王爺與一名侍衛私通,無論人品、權勢,那名侍衛皆遠遠及不上王爺,可前王妃就是與他有了私情,而且在被發現後,還拚死護著那人。
最後王爺念在舊情成全了他們,寫了封休書休妻,並將兩人送出王府,對外則宣稱王妃病逝。
前王妃的背叛對王爺的打擊很大,他甚至將當時與前王妃一起住的寢院一把火燒了,王府內有關她的一切也全都被毀棄,有關的物品一個都不留下。
此後王爺的性子便多了絲陰狠,少了分昔日的爽朗。
但她覺得新王妃是不同的,王爺因過去的傷而拒絕新王妃,那太嚴苛了。
「王爺……」桃娘張口還想再說什麼,被他喝住。
「夠了,不要再說了!王妃是什麼樣的人我會親自看個清楚。」
與前妻成親兩年多,牧荻爾一直以為他們兩人十分恩愛,若不是親眼撞見她與另一名男子私通,他還不敢相信她會背著他愛上了別的男人。
牧荻爾的心思飄回遙遠的過去——
「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你為何要這麼做?」他痛心疾首的質問。
跪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不停的抽泣道:「我知道我對不起王爺,王爺一向待我很好,可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我只知道面對他時我就情難自已,一日見不到他便時刻惦記著,好不容易能見到一面,又希望時間能永遠停住,我明知道不該如此,伹卻控制不了自個兒的心,心心唸唸都是他……王爺,求你饒了他,我願一死謝罪。」
聽見她的話,他更為震怒,「你竟願為他而死?!」
「不,要死一起死!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懲罰,今生若不能與你一起活下去,那我們就一起死!」與她結下私情,同樣跪在他面前的侍衛立刻拔出佩劍橫於頸上。
「好。」
他看著那兩人淒然相視而笑,手緊握著對方的手,心劇烈一震。
當侍衛要自刎時,他終究攔住了……
也許是兩人就算死也要在一起的癡情軟化了他的憤怒,總之,最後他成全了他們。
然而前妻的背叛卻像一根針,深深的紮在他的心上,多年來每次想起,總還是隱隱發疼。
桃娘被他喝斥之後,低下頭不敢再多言。
寢房裡頓時一片窒人的靜默。
半晌,牧荻爾望向伍總管,「樂平侯何時會抵達關城?」
「屬下昨晚收到訊息,樂平侯這兩日應該便會抵達。王爺屆時是要接他到王府,抑或是要另行安排住處?」伍連郡請示。
「王府內探子太多,安排少尹去城外的別莊。」樂平侯聞人尹精通醫術,他正在等他前來為自己解毒。
他身中劇毒之事是真,當時察覺中毒後,他立刻服下聞人尹先前給他的解毒丹,但因毒性太烈,那顆解毒丹只能暫時克制住毒性,無法完全清除。
之後請來數名醫術高明的大夫仍是束手無策,又明白牧隆瑞對他的戒心,他索性將計就計,佯裝成因中毒而呆傻的模樣。
牧隆瑞特地從宮中派來太醫確認,他是瞞過了太醫,可牧隆瑞生性多疑,顯然未完全相信太醫所言,所以才又藉著賜婚名義,命奚荷月嫁到王府,暗中探查真偽。
「是。」伍連郡頷首。
牧荻爾站起身,準備離去前,朝扮成他的小凌子說:「那桶熱水別浪費了,你剛受了寒,去泡泡吧。」
「王爺,您還要出去?」桃娘問道。
「我去會會我的王妃,小凌子待會兒洗好後,先裝睡,等我回來。」
「是。」小凌子點頭答道。
第6章(1)
牧荻爾與伍連郡一起走入床榻下的那道階梯,從密道離開寢房,密道有兩個出口,一個在喜房,一個則位於東廂的一間房間內。
伍連郡從書房的出口離開,牧荻爾則從東廂的房間內出來,這裡正是安排給石戈所住的房間。
他從臉上撕下風清波的人皮面具,從懷裡拿出另一張人皮面具戴上,搖身一變成了蓄著鬍子的石戈。
不論是扮成精通岐黃之術的風清波,或是宣稱擁有祖傳解毒秘方的石戈,也是他試探奚荷月的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