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娑差點被花氏氣笑,五十兩銀子還嫌少,這心有多大、多貪啊?人的貪心果然是永無止境。
她沒動氣,只道:「老太太好大的口氣,繡坊買賣的價錢和典當鋪子的價錢可是兩回事,何況那只是一件破衣服,這麼簡單的道理妳都不明白,怎麼好意思到處亂說鬧笑話?難道妳活了這把年紀經歷過的事都到了狗肚子裡了?要知道,十幾兩銀子就能蓋一間青磚大瓦房,買幾十畝上好的水田,過上一段很舒坦的日子了,五十兩還嫌少?」
花氏被說得臉一下青一下白。
舒婆娑還沒準備放過她,「我是看在榮蕙的面子上尊稱妳一聲老太太,妳以為妳是我的誰?問什麼我都得答覆妳?人老了,要是還有精神力氣,多修身養性,免得在晚輩們面前鬧笑話。我言盡於此,以後要是沒有必要,這邊妳就少過來吧。」
花氏氣得腦袋暈眩,說不出話來。
她這輩子嫁給榮大海,順遂得不像話,仗著給榮家生兒育女,底氣十足,一直以來,兒子、媳婦、女兒、孫子都對她唯唯諾諾,丈夫一句重話也沒說過,街坊鄰居忌憚榮家男丁不少,對她也客氣,養成她對誰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態度,沒料到會在舒婆娑這裡碰到大釘子。
花氏臉色氣得如同豬肝,但是又拿舒婆娑沒辦法,狼狽不堪地走了。
她一邊走,一邊怒道:「我拿捏不了她,難道不能拿捏我自己的孫子、孫女?」
這話很大聲,大得屋裡的榮家兄妹都聽到了。
榮蕙愣愣地喚道:「姊姊……」沒想到姊姊竟敢衝著祖母和伯母板著臉、端架子。
她毫不在意花氏要拿捏他們的事,畢竟這事還少過嗎?她早就見怪不怪了,現在只擔心舒婆娑會氣壞。
舒婆娑笑容淡淡的,可比起面對花氏時的拿翹,這回可真誠多了。
「傻丫頭,對妳祖母那種人,跟她客氣就是給自己找不快,這兩天她應該不會再過來了,這不是很好?」
榮蕙拍拍胸脯,看了榮戎一眼,小小聲地說出心底的真心話,「祖母還是少來我們家比較好。」
相較於妹妹的坦率,他只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舒婆娑笑了笑,轉而道:「被妳祖母耽誤那麼久的時間,我肚子餓了,我們開飯吧。」真奇怪,在家裡她沒做什麼事,肚子從來不餓,而在這裡,所有的勞力都由榮蕙包攬了,為什麼她反而容易餓?
唔,應該是在這裡需要動腦的關係吧。
「好。」榮蕙小跑著去把灶間的菜端出來,幸好祖母與伯母只看到一鍋粟米粥,要是看到還有三樣配菜和蛋餅,還不知道會把他們罵成什麼樣子。
想到祖母的叨念,榮戎見了不自覺地開口,「一早就吃這麼好?」他和妹妹平時吃早飯頂多是稀粥配蘿蔔梗醬菜,可今日除了粥還有三樣菜和蛋餅,太多、太豐盛了。
「咱們等會兒還要去田里種菜,不吃飽,沒力氣怎麼幹活?」榮蕙替他舀了滿滿的粥。
榮戎心想妹妹說的有道理,便不再顧忌,大口吃飯。
如今家裡除了一畝麥子和他上山去打的獵物,什麼都沒有,因此他想將田里剩下來的地方拿來種玉米,在一列列的玉米中種上黃豆和紅豆,這幾樣都可以拿來當口糧。然後順著田地邊緣種一點瓜果和葉菜類的作物,就差不多齊全了。
等種完這些,再到縣城找些短工打,日子應該就過得去了。
至於祖父和祖母那邊,以前爹總是對他耳提面命,要他孝順祖父與祖母,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這麼做,只是每當看到妹妹喊餓的模樣,他心裡的疑問就變越來越大,直到舒姑娘一語點醒他。
祖父、祖母有大伯他們孝敬著,豐衣足食,他的妹妹卻餓得皮包骨,怎麼看都知道要先顧哪一邊。他不是愚孝的人,既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不再猶豫,先把自家顧好。
他抓起香蔥蛋餅,張嘴就咬。
舒婆娑指著一小碟沾醬和一碟泡菜,「沾點醬或是夾上這個,能吃出不一樣的風味。」
「這是什麼?」
她回答,「西紅柿熬成的醬。」吃蛋餅不加西紅柿醬,怎麼叫蛋餅?雖然比不上後世的好吃,但是勝在真材實料。
至於泡菜是醃嫩姜,榮戎倒是知道。
他先吃了一塊包裹著泡菜的蛋餅,接著第二塊抹了厚厚一層西紅柿醬,第三塊不管是西紅柿醬還是泡菜都加上了,成了大總匯。
他連吃三大塊還覺得意猶未盡,但想到還有粥和幾樣菜呢,轉而開始吃其他的料理。
等著向舒婆娑邀功的榮蕙朝已經慢慢喝起粥來的她說道:「姊姊,昨日醃的五香芹菜、嫩姜,還有這農家小炒肉和香蔥蛋餅,都是照著妳教我的法子下去做的,妳吃吃看味道如何,道不地道?」
五香芹菜是將新鮮的芹菜洗淨,用鹽醃了之後曬乾,加入花椒、茴香、丁香、八角、桂皮一起炒過,用來配粥再好不過了。
醃漬嫩姜也很簡單,將嫩姜切片,汆燙除去部分辣味,用蜜浸漬,就成了一道小菜。
而農家小炒肉加入青辣椒、紅辣椒、蒜苗,就算不吃辣的人也會忍不住多吃幾口,十分下飯,不知不覺就會讓人吃下好幾碗粥。
榮戎吃得很歡快,心想著要是能來碗白飯就更好了。
舒婆娑每樣菜都吃了一口,只覺得榮蕙著實有本事,自己那麼一說,這丫頭就真的做出來了。雖然略欠些火候,不過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她誇獎道:「妳真聰明,比我做得還要好。」
有了舒婆娑的稱讚,榮蕙覺得比吃了仙丹還受用,喜孜孜地吃著飯。
沒多久,飯菜被三人一掃而空。
榮蕙見了滿足得不得了,自己燒出來的飯菜被吃光光,是多麼大的肯定啊!
她開心地收拾碗筷去洗碗了,雖然辛苦煮飯的是她,收拾善後的也是她,可小丫頭一點抱怨也沒有,她一心想的是下回還要燒出更好吃的菜給大家吃。
飯後,榮戎扛著鋤頭下田去了,榮蕙也跟著出門,屋裡頭剩下舒婆娑一人。
她站起身,鬆了鬆肩膀,進屋休息。
第四章 新鮮炸物受好評(1)
陽光燦爛卻不刺眼,整個天空都在發亮,到處閃耀著細碎的光芒,帶著溫度的風拂在身上剛剛好。因為是春夏交會之際,綠油油的山頭和觸目可及之處都是綠意盎然的野花、野草,往遠處望去,偶而能隨見別人家的屋簷。
舒婆娑一出現在路上,農人和婦女沒有不抬頭多看她幾眼的。看她那通身氣度,就算身上穿的是舊衫,發上就一根銅簪,打扮樸實,和小屯山的人還是不一樣。
膽子大的婦人便過來和她搭訕。「你就是榮家小子救回來的姑娘啊?」
這種事不必刻意打探,光靠靠家婆媳那兩張嘴,小屯山的居民就知錢老二家發生了什麼事。農村都是這樣,可能你今天多吃兩塊肉,也能成為別家的談資。
「長得真是標緻,跟仙女沒兩樣。」
舒婆娑笑臉迎人,也不管人家的打探及話裡有什麼意思,有問有答,平易近人得很。
「姑娘這是要上哪去?」好相處的人大家都喜歡,態度也慇勤多了,一名婦人關心地問著。
「給蕙兒他們送點吃的。」
「他們的田就在山腳下,從那邊的小路繞過去,穿過田埂,最裡邊那一塊田就是了。」
「謝謝嬸子。」
另一個大嬸鼻子動了動,好奇地問:「籃子裡裝的是什麼?這麼香。」從沒聞過的味道,讓她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舒婆娑笑道:「就一點我自己做的零嘴,大嬸們也嗜嘗?」反正炸得多,分旁人吃一些也無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她掀開白棉布,籃子裡有一個竹筒和一大碗香噴噴、色澤金黃的雞米花。
竹筒裡裝的是水,那兩個大嬸知道,但是那冒著油光的吃食一看就極可口,且香味濃郁,到底是什麼啊?
原來是舒婆娑閒著無聊,歇了午覺起來,看見廚房裡還有不少東西,手癢之餘,下廚炸了不少她以前最愛吃的雞米花,並將竹筒裝滿水,想說帶去田里慰勞榮戎兄妹。
她給得不多,一人就幾塊,嘗鮮嘛,吃個意思、意思就是了。
舒婆娑也不看婦人稍嫌不夠的眼神,道了聲再見,就重新把籃子裡的食物蓋上,走人了。
才剛走,就聽見兩個婦人的驚歎聲——
「這玩意也太好吃了,我留兩塊給我當家的吃。」
「她還真小氣,只給這麼兩塊,我家一堆小子、丫頭哪夠分,不打架才怪。」
人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一件事就有兩種反應。
舒婆娑可不在乎這些,逕自走著,一走上田埂就看見榮氏兄妹的身影。
待她靠近了,榮蕙眠尖,立刻發現她的身影,放下手裡的小鏟子,也不管手裡都是泥,急匆匆地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