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是一個匣面,是海棠花圖樣,這花也雕得太精緻了,花朵像是鑲上去似……」
「沒錯,這是一個雙面匣,從外觀看來是個華美精繪的首飾盒,可是它能用雙面擺放,不論是上還是下皆可當一厘子使用,旁人不易察覺是兩面的,而且開鎖也是一門學問……」要運用到算術、光學、天文學和技術性層面的專精技巧,裡頭更精巧,令人讚歎其巧思,外面要獨特,花紋不重複,每一個鎖頭不只一把鑰匙,有時得一鑰三用才能開鎖。
這些東西都是別的鋪子買不到也倣傚不來的,多少古人累積而來的智慧,加上現代工藝融合而成,就算教個學徒要出師也要三年五載,其中的竅門更要靠天分領悟。
「主子、主子,不好了,外頭出大事了,你別弄這些小玩意兒了,出大事了,皇……黃公子他……」
「喧暗呼呼的成什麼樣,先喝口水喘口氣,別驚著了客人。」都不小了,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似的毛毛躁躁。
貌美如花的東家向眼前的客人告罪,招來另一名嘴甜的夥計招呼客人。
這位東家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請旨出宮的於芊芊。
「不喝了,奴婢這是氣的,為主子你氣憤不平,枉主子明裡暗裡為那位……黃公子做了多少事,他沒放在心上還這般對你,奴婢真的很生氣,想去砸他家大門……」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主子歪了下人也長不直,在於芊芊為人隨和,沒有尊卑之分的性子下,耳濡目染的紅蓮也學了她三分脾性,變得又潑又悍,還得理不饒人,一張嘴巴罵起人來是成串的,還不咬舌。
在危急中給人一口飯吃,猶勝在富貴時給人華衣美食,餓得奄奄一息的紅蓮自從被路過的於芊芊救起後,她心中認定的主子只有一個,忠心得沒有人可以撼動。
什麼皇上不皇上的,只要欺負了主子,給她家主子受了委屈,她照樣指著鼻子罵,即使會掉腦袋也在所不惜,她的命本來就是主子給的,不過再還回去而已,不算什麼。
「你敢去砸?還沒走到人家門口就被攔下來了,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另一道冷冷的輕誚隨一身緋裳的身影飄入。
進了內室,幾個容貌或絕美、或清妍、或秀麗的女子圍坐在花梨木打造的弧形月牙桌邊,坐著的是鋪上絨墊,一體成形的半圓長椅,能躺能坐像臥榻,兩側各有靠手,椅背塞了棉花,躺臥十分舒適,又叫貴妃榻。
這也是於芊芊的傑作,她特意畫了基本圖形讓匠人依圖造了出來的,雖然和她所盼望的沙發有所差距,但是聊勝於無,也算是現時工匠手藝的一大突破。
「我就說說嘛!你幹麼不讓我出口氣,砸不了門,好歹罵兩句也好,我這會氣得快嘔出血了。」氣呼呼的紅蓮紅了眼,兩隻小粉拳憤憤地朝半空揮呀揮的,頗有力道。
那扇門是皇宮正門,你砸得了?緋衣鄙夷的睨了不知死活的紅蓮一眼。
「吐兩口血來瞅瞅呀!我給你請大夫。」
「你……緋衣姐姐,你是哪一邊的,居然幫著壞人欺負主子,你……你牆頭草,吃裡扒外,兩面不是人……」她能用到的罵人詞全用上了,別人不當一回事,她卻是氣得直跳腳。
「我不分邊,只看主子的意思。」人家的好與壞關她何事?世上最難理解的是感情事,她這旁人寧可旁觀而不介入。
「你是說就我雞婆,大呼小叫地給主子添堵嘍?緋衣姐姐太無情了,一點也不在意主子受了委屈……」她們果然不是同一國的,緋衣姐姐是皇上的人,當然為他說話。
紅蓮很是氣惱,覺得一副事不關己的緋衣和她們不同心,冷漠又絕情得令人心寒。
「好了,你們兩個別鬧了,說說是怎麼回事,好讓我心裡有個譜。」她這眼皮跳得讓人很不安。
當初宮裡不平靜,為了立後一事鬧得大夥兒都不開心,不想讓一國之君南懷齊難做的於芊芊便提議出宮,他只想了一下便允了,讓她有點小小的失落和難過,心頭沈悶。
不過他也有但書,不准她住得太遠,於是便把原晉王府賞賜給她,整座王府改為園林雅致的怡然居,為她一人的私產,另將宅子置於她名下。
只是她沒住上幾日,轉手就讓給了弟弟於青松,雖是掛名的姐姐,但轉贈弟弟不為過吧!
她還當他是自家人般經常來往,偶爾給些金錢上的資助,教他讀書、教他識字,教他一門謀生的技藝,如今他在她的作坊裡跟著她學做鎖的手藝。
於芊芊挺有骨氣,沒拿南懷齊的一毛錢,她將當日由北疆拉回來的十大車土產變賣,所得銀兩用來買地、開舖子、請夥計,大手筆地揮霍了一回,居然還有盈餘。
紅蓮一臉憋屈的將聽來的消息一併吐出,「聽說皇上正命人大肆地趕工,準備迎娶北國的公主為後,光是一箱一箱的聘禮就不知凡幾,還忙著打造珠寶首飾,價值萬金的寶石后冠……」
「什麼,他要立後了?!」
而皇后不是她。
猛地心口一抽痛,於芊芊的臉色由慌亂變得慘白,而後是憤怒、氣惱、不甘,最終是心寒後的苦笑,胸口空蕩蕩的,像是被人刨出了什麼,很痛,痛徹心扉,如遭蟻噬咬般難受。
但她不能哭,只能裝作不在意,讓心痛慢慢腐蝕。
因為那是皇上呀!一個擁有絕對君權,擁有無數佳人美女的男人,他可以隨他的喜好讓女人填滿整座後宮,合法地納娶環肥燕瘦,與她們恣意交歡,在紅帳被褥裡行雲雨之事。
她不能擋、不能阻、不能說不,即使有朝一日她真成了皇后,還是免不了要與人共事一夫,甚至還要將丈夫讓出去,主動安排嬪妃侍寢,讓皇上雨露均沾,開枝散葉。
可是她做不到,也不願當其中之一,她知道承諾是死的,男人的話只能聽一半,情濃時什麼都甜蜜,一旦愛情與權勢起了衝突,不愛江山只愛美人是戲本上的故事,沒有男人放棄得了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
她心裡難過是有,更多的是失望,原來一言九鼎的殺神也不是那麼可靠,在群臣的壓力下他還是妥協了。
「是呀!主子,街頭巷尾都傳遍了,禮部的採買官員四下採購迎親的器皿和一概事物,幾個官辦鋪子忙碌得熱熱鬧鬧地。」主子一定很難受,她把心都掏給人家了,偏遇上個負心漢。
「他真要迎娶北國公主為後嗎?」兩國不是剛打完仗,議和的條文尚未談妥,還在磨蹭著?
莫怪他這些時日來得少了,有時待不到一盞茶功夫又要走了,本以為是新任君王國事繁忙,原來是忙這碼子事。
於芊芊很難冷靜,心裡頭有怨,可她還是愛著這個讓她恨的男人。
「八九不離十了,大家都曉得,不然那群嫌主子出身低的官員怎麼不鬧了,一個個像腦袋瓜子被打了一棍子似的不吭氣。」瞧人勢頭大就蔫了,沒敢有異議的抱北國人大腿。
紅蓮脾性大,又罵了沒骨頭的大臣幾句。
「緋衣,是這樣的嗎?你和宮裡還有聯繫,皇上真的做了迎後的決定?」她希望這是錯誤的傳聞,並非事實。
很想說皇上並未變心的緋衣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露出掙扎神色,據她所知,宮裡確實在籌備皇上的大婚,而新後也正是北國公主。
「姑娘,皇上自有他的用意,請姑娘耐心等候。」
「等他迎入皇后,再來嘲笑我自做多情嗎?他是皇上,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我為什麼要等他?他憑什麼讓我等?我可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還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姑娘……」你太激動了,說話不理智。
於芊芊被南懷齊娶後一事給氣得不行,不免又說了些衝動的話。
「他立他的皇后,我開我的鋪子,哪天我攢夠了銀子,也買十個八個美相公、俊郎君,在後院辟個女後宮,想寵幸誰就寵幸誰,左擁右抱的當個美男如雲的富家婆。」誰說女人不准三夫四侍,偷養面首、小相公的婦人還少嗎?南國可也有小倌館,只要瞞得好、藏得深,女人豈會不如男子快活,她們還能偷生幾個兒子傳承香火。
於芊芊的想法是驚世駭俗,但也不是沒人做過,聽說前朝的華玉夫人就養了十來個小男人,個個貌似潘安,無一不出色,她的窩囊廢丈夫管都不敢管。
「你敢——」
忽地一聲怒吼從屋外傳來,臉色黑如墨的男人大步地走進內室,屋內的女人有人噤聲,有人看了一眼想開罵又忍住,有人乾脆不理不踩,當沒瞧見這根擋光的大柱子。
緋衣拉著紅蓮往外走,紅蓮不肯走,她硬拉著胳臂肘將人拉走,最後力氣大的人佔上風,何況她是習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