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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寄秋

  所以只能默默地咬牙忍受了,誰叫宮徽羽是定國公千金,而非市井小民,她的身份束縛了她,事情鬧大於她沒好處。

  她在心裡背「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狗咬狗,一嘴毛……「那是假象,其實我外強中乾,是個內底快掏空的病秧子。」

  她作勢咳了幾聲,然後手心握成拳往小腹一壓,那嘩啦啦的酸水全吐在銀白錦袍上。

  不值得學習的催吐減肥法,只用在吃太撐,胃難受的時候,沒想到隔了一個時空還派得上用場。

  「這位公子真抱歉,我改日再向你賠罪。」說完,她腳底抹油溜了。

  只見原本笑得白牙外露的夏侯禎驀地笑臉一收,臉色微僵,一張俊容彷彿染上大雨將來的陰霾,冷冷地且陰惻惻地瞪著遭污染的衣袍,神情凝重得像要擰斷某人秀雅的頸子。

  「哈!這就是你丟下我要做的事,你還真是別出心裁……」果然熱鬧沒白看。

  「閉嘴,傅清華。」夏侯禎陣色一深,冷沉地將外袍一脫,甩上一旁跟著看戲的傅清華臉上。

  敢取笑他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四皇子夏侯禎長相俊美,性格狡詐陰險,善於算計人心,為人話病的怪癖是不在乎樹敵,覺得沒有敵人的世界實在太無趣了,他不自個兒找樂子未免太虧待自己。

  他沒有當皇帝的興趣,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沒那麼好當,而且也不輕鬆,日日早朝聽文武百官說一堆言不及義的廢話,正事沒幾樁,互相攻訐的政敵倒是大打口水戰,聽完了廢話下朝,接著是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這些全是君王的責任,還不能假手他人,小太監磨了一天墨也不見得能一日批完,一日復一日,幹的是枯躁又繁複的活。

  到了夜裡還不得放鬆,得翻牌子挑選侍寢宮妃,為了平衡朝中勢力,即使再不喜的女子也要勞動龍軀臨幸,好維持後宮的平靜。

  喜歡的妃子不能寵,不愛的嬪妃寵上天,還有來自各大臣的角力,後宮女子與前朝臣子密不可分的家族牽絆,兵權、商道、文官、諫言……在在影響到朝廷的安

  因此夏侯禎打心底排斥那高不可攀的位置,也無稱霸帝業的雄心壯志,他惡劣地只想隱身幕後看兩虎相爭。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位凡事皆操縱在手中的狐狸皇子居然遇到不可預測的變數,尋人開心的樂子沒找著,反而被吐了一身酸味,讓他大大的落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小耗子跑了,讓他頓失逗弄的樂趣。

  「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到驚嚇,快把這一身濕衣服換下,千萬別著涼了,錦兒、綿兒一個去提熱水,一個到櫃子裡拿套衣裙,阿繡到廚房煮碗薑湯來,要快……」

  不愧是管事婆子,富春井然有序的指揮眾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安排好一切讓一屋子的下人各司其職,一個也不落下的全動起來。

  她邊說邊移動腳步,手腳俐落地將一床厚褥往小姐身上一裹,包得密密實實又不透風,以防受了風寒。

  「是的,富春姐,我去提熱水。」

  「小姐要穿哪套裙子,月牙白纏枝蓮紋曳地裙行不行,端莊又秀麗……」

  「薑湯一碗夠嗎?我熬上一鍋,夜裡再喝一碗祛寒,多出點汗,排出寒氣,前些日子小姐才剛受過傷,身子虛,禁不起寒意的反覆折騰。」

  屋內的人一個個忙得像陀螺似的打轉,又是燒水又是煮薑湯,一套一套的衣裙往床上鋪,富春低著身子為宮徽羽淨面拭手,神色認真地彷彿在擦拭上等白瓷。

  看著所有人只為她一人忙和著,宮徽羽忍不住笑出聲,她夢想中的阿宅生活不外如此,不用自己動手便有人侍候,她只需等人服侍,此一幕美好到她作夢都會笑醒。

  「小姐,你還有心情笑,要是讓夫人瞧見你此時的模樣,她不知道會有多難過,好好的公侯千金弄得像街邊的叫化子。」她本來該在定國公府養尊處優,過著僕婢簇擁的好日子,任誰也不敢小覷她,現在卻……富春心疼主子,覺得她被定國公虧待了。

  「富春,我這叫做苦中作樂,哭是一天,笑是一天,何不開開心心地笑著過每一天。」人生苦短,要懂得及時行樂,沒有小說、沒有漫畫、沒有歐巴我愛你的韓劇,她不笑,難道要她哭嗎?她還真擠不出眼淚。

  方纔夏侯禎的難纏差點讓宮徽羽脫不了身,她都已經離開了,他竟又追了過來,恰好她眼尖地瞧見隔壁酒樓夥計提了一桶污水出來,靈機一動,佯裝體力不支一頭撞上去,水潑了她一身,渾身濕得直滴水。

  見狀的夏侯禎不好再留人,薄唇抿成一直線,眸色深不見底,眼睜睜地看富春大呼小叫地將她扶上馬車,憨厚的吳順一揮馬鞭,揚長而去,當時她真想捧腹大笑,雖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計謀,不過也算扳回一城,沒讓那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耍著她玩。

  「就怕小姐開心過了頭,樂極生悲,那位公子看來氣度不凡,出身不差,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他盯上小姐,不懷好意,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事。」富春瞎操心的毛病改不了,未發生的事先放在心裡頭發愁。

  宮徽羽好笑地拍拍她的手。「大不了咱們這段時間不出莊,這陣子賺的銀兩夠我們撐上一段時日了,我們不出門還怕他找上門不成,何況我扮的是小公子,他上哪找人。」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姐的花容月貌堪稱人間絕色,若被惦記上了怕也是令人苦惱的麻煩。」在富春眼裡,小姐樣樣都好,連宮裡的公主也比不上,是一等一的好。

  富春一直像個姐姐般照顧不懂事的宮徽羽,疼她、讓她、寵她,除了忠心耿耿外,也是為了報恩。

  她嫁人的那年才十六歲,宮夫人就給她一盒首飾以及二十畝的水田,她感念再三的叩恩,也誓言要好好侍奉主子。

  誰知好景不長,同一年發生了「那件事」,當時受了莫大委屈的夫人被遣送到陪嫁的莊子,原本服侍的二十幾個奴婢、婆子還是夫人力保下才逃過一死。

  之後,富春挺著顯懷的肚子,不顧婆家人的阻止,一心要陪在小姐、夫人身邊,幫她們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好在她的丈夫吳順能體諒,也是個為主的忠僕,加上她三年生兩子,而後又生了個愛笑的閨女,婆婆才容忍她家裡、莊子兩邊顧全,未見苛責。

  花容月貌?宮徽羽暗笑,是長得還不錯,小有美人之姿,但還不到人間絕色。「別想太多了,自己嚇自己,咱們安分點就是,別讓人鑽到空子……哈啾!」

  「哎呀!不會是著涼了吧!這錦兒到哪去了,要她提桶熱水拖拖拉拉的,真是急死人。」早知道她就自個兒去了。

  剛說錦兒,錦兒就提了一桶熱水走了進來,身後是端著冒煙薑湯的阿繡,兩人小心翼翼的走著。

  「熱水來了,熱水來了,快讓開,別讓熱水燙著了……」錦兒高聲喊著。

  宮徽羽的屋子裡有著還算寬敞的淨房,半人高的浴桶散發木頭的香氣,錦兒先倒冷水再用熱水去兌,冷熱調和到宜人的水溫,灑上自院子裡摘的丹桂花瓣,頓時屋內沁人馨香滿溢。

  「小姐,富春為你寬衣。」富春伸出手就要替她解開單衣的帶子。

  微微一閃身,宮徽羽撲通一聲跳入浴桶裡。「富春,我餓了,你先弄點棗泥糕給我止止饑。」

  她是懶沒錯,但讓人服侍是一回事,剝得寸縷不著,渾身光溜溜地見人她還做不出來,即使這具身軀不是她原有的也一樣。

  身體浸在水中,宮徽羽慢條斯理地解頭帶、單衣、肚兜、褻褲一件件往桶外扔,藉著桂花的遮掩,她曲起雙腿,頭往桶沿一靠,溫熱水氣包覆週身,她舒服地發出喟聲,微閉上黑玉般的水眸。

  「小姐,先喝薑湯。」

  薑汁的味兒嗆鼻,一靠近,兩道彎彎的細眉立即一顰。「能不能別喝,我泡泡熱水就好了。」

  「不行,富春姐交代要整碗喝完。」阿繡十分堅持。

  「到底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這麼折騰我。」她小小地不滿,滿口的姜味叫人不舒坦。

  雖然口中抱怨連連,宮徽羽也知道她們是為了她的身子著想,因此乖乖的鼻子一捏,十分孩子氣地分了好幾回才飲盡一碗薑湯,喝完了還吐出丁香小粉舌,表示燙了舌頭。

  「小姐,這幾本天書你要擱哪?」完全不識字的阿繡對書有著崇高的敬意,捧在手上都怕污了書頁。

  「天書?」昏昏欲睡的宮徽羽有些迷糊,想了許久才明瞭她所謂的天書是何物。「就擱在枕頭底下吧,我睡前再看一會兒,取用順手。」

  「小姐,這會不會太不恭敬,要不要找個玉盒裝著,這書太玄妙了,可不能讓外人瞧見了。」靠著這幾本書他們賺了好多錢,這一定是好東西,要盯緊點,不能被偷兒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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