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著換藥車來到「302」病房前,敲叩門扉後,利落地推開門——
「大家早安,我是今天早班的護士——尤佳儷。現在我要開始做一些例行性的檢查和發藥。」一道細柔富有朝氣的嗓音打破室內過分靜謐的氛圍。
「302」並非一般有三、四張病床的健保病房,裡頭僅有兩張病床,牆壁上懸掛著兩台電視,還有單門冰箱和雙人沙發,提供給病患最優質舒服的醫療環境。
枕躺在A床上的病患叫譚予海,男性,二十八歲,昨晚在夜店中鬥毆受傷被送往急診室,做完計算機斷層掃瞄後發現頭部有腦震盪的現象,另外後背和臀部被玻璃割傷,縫了十餘針。
瀏覽完新來病患的數據後,她輕輕地扯開隔在病床間的拉簾,瞟看著趴臥在病床上、穿著藍色直紋式病袍的男人。他的身形高大精瘦,手腕上注射著點滴,從他側趴在枕頭上的側臉看來,鼻樑又挺又直,看起來五官十分立體。
「早安。」佳儷清柔的嗓音含著一絲笑意,試圖喚醒酣眠中的男病患。
譚予海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一位穿著淺粉色制服、臉上漾著笑容的女人立即映入他的眼簾——
天使!
譚予海的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雖然她的頭上沒有光圈,背上沒有翅膀,但清秀的瓜子臉上漾著一抹親切甜美的笑容。
當她扯唇微笑時,露出一排編貝潔白的牙齒,整張小臉瞬間亮了起來,教譚予海的胸口起了一股奇異的騷動。
她的笑容彷彿有股魔力,讓人感覺好溫暖、好親切,譚予海的心彷彿被撞了一下,視線定定地膠著在她的臉上。
「這裡是……」譚予海喃喃地低語,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天堂,否則怎麼會看見天使呢?但臀部傳來的刺痛感旋即又將他的思緒拉回地獄。
「醫院。」她輕笑接腔,望著他怔愣的俊臉。
「喔。」原來他不是上了天堂,而是進了醫院,也的確見到了「天使」。
她主動關心道:「譚先生,你還好嗎?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我……的……頭……好痛……」他扯開乾澀的唇,語帶保留地說。
事實上,他不只頭很痛,而是全身都痛,尤其是臀部貼覆著紗布的地方,更是疼痛難當。
「因為你的頭部有腦震盪的現象,需要留院觀察幾天。醫師有幫你開止痛藥,要吃過飯後才能服用……」佳儷掀翻著他的資料,又細心地問道:「除了頭痛還有哪裡會不舒服嗎?」
「我……」譚予海狼狽地趴在床上,思及受傷的尷尬部位,礙於大男人的尊嚴,硬是咬牙不敢喊疼。
昨晚可真是他人生中的世界末日,明明想喝酒紓壓的,哪知道柯大宇的好色招惹來禍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玻璃只割傷他的後背和臀瓣,他最脆弱的「小菊花」安然無恙,沒有綻放成一朵「向日葵」,否則他的男性尊嚴將蕩然無存。
佳儷凝看著他乾澀的嘴唇,又注意到他靠近矮櫃的左手正打著點滴,便主動拿起一根棉棒沾了點水,輕輕地擦撫著他的唇瓣。
「幫你用棉棒沾水擦拭一下嘴唇才不會裂開,記得要補充一點水分喔。」她細心地交代著。
譚予海定定地瞅看她,兩人之間隔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逸著淡雅的香氣,她輕柔的嗓音宛若棉花糖般又甜又軟,瑩亮的眼底閃爍著笑意,看起來可人又親切。
難怪人家會稱護士為「白衣天使」,她體貼的舉止,教他心窩暖洋洋的,彷彿所有的疼痛都不見了。
第1章(2)
「現在我要先幫你量一下體溫。」她把棉棒丟進回收袋裡,又從換藥車上取出耳溫槍,貼放在他的耳朵上。
譚予海繼續維持趴臥的姿勢,側臉望著她,心底忍不住困惑起來,明明只是量體溫而已,他的脈搏為何忽然加速,心跳愈來愈快?
昨晚他被送往急診室,打了麻醉針,縫了十幾針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為何眼前這個白衣天使靠近他時,他不只緊張,還有那麼一丁點的……興奮?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瞥向地面,瞥見她的鞋尖,她穿著一雙白色平底的護士鞋,素淨的鞋面上並沒有任何裝飾,但她的腳踝非常細緻,小腿修長勻稱,讓他不禁想像著她穿上高跟鞋時的性感模樣。
她的身材偏瘦,個頭嬌小,骨架柔弱纖麗,目測身高也許連一百六十公分都不到,最多只及他的肩頭,讓人很容易圈抱在懷裡,甚至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三十七度,很正常,沒有發燒。」量妥體溫後,她放下耳溫槍,又取出血壓計,繼續說道:「放輕鬆點,現在要幫你量血壓。」
她將血壓計放置在床邊的矮櫃上,將壓脈帶系綁在他的手臂,在等待的空檔,兩人的目光對上了,她注意到這個叫譚予海的病患正面比側臉還要好看,英挺的俊臉上一對眉毛又黑又濃,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樑、薄而好看的嘴唇,下顎泛著淡淡的鬍髭卻無損於他斯文的氣質,反而多了一股男性的陽剛味。
只是他此時病懨懨的模樣不怎麼man就是了。
譚予海望著她,她秀氣的瓜子臉上有雙慧黠的大眼睛,鬈翹濃密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子,紅潤的嘴唇,五官算不上艷麗,但卻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尤其她微笑的時候,他的心跳又加速了,胸口麻麻燙燙的。
「你叫尤佳儷?」他瞅看著她胸前的名片,試著找話題拉近彼此的距離。
「嗯。」她含笑地點了點頭,抄下血壓器上的數據,拆開捆在他手臂上的壓脈帶。
「尤佳儷……」他重複念了一次,發現她的名字與「尤加利」樹的諧音相同,便自以為幽默地說:「那你有沒有一個男朋友叫『無尾熊』?」
「啊?」她一臉困惑。
吳偉雄?
誰啊?
她啥時有個男朋友叫吳偉雄?這男人該不會真的腦袋撞壞了,還是認錯人了?
「『尤加利』不是跟『無尾熊』在一起……」譚予海注意到她上揚的嘴角慢慢地垂了下來,發覺自己耍冷了,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
她別開俏臉,懶得搭腔。
從上了高中之後,她就沒有聽過這個笑話了,所以一時間還意會不過來。這傢伙都快三十歲了,還拿她的名字開玩笑,會不會太幼稚了?
「哈哈哈——」驀地,一束爽朗的笑聲迴盪在靜謐的病房內,隔在兩張病床間的拉簾被扯開來,一位頭頂圓亮、只剩下幾根斑白頭髮的老伯伯介入兩人的談話。「哈……無尾熊配尤加利,這個笑話好笑欸!」
「李伯伯,這哪裡好笑啦!」佳儷輕嗔道,嬌睨了鄰床的李伯伯一眼。
「我覺得滿好笑的啊!」李伯伯咧嘴微笑,望了趴在病床上的譚予海一眼,激賞地說道:「年輕人,不錯,很有創意!」
「呵呵。」譚予海尷尬地硬擠出兩聲乾笑,沒想到自己沒逗笑心目中的「天使」,反而招惹來一個無聊的阿伯。
「人家說有緣修得同船渡,我們能住在同一間病房也算是一種緣分,不如來交個朋友吧!」李伯伯將拉簾扯到床尾,探過半個身子,口吻熱絡地說:「我的英文名字叫DavidLee,就是戴維?李,跟『戴維?貝克漢姆』是同一個戴維。」
生性樂觀、思想開明的李伯伯,為了要融入年輕族群,也替自己取了個洋名。
「戴維?貝克漢姆?」他的腦海裡掠過足球金童俊酷有型的帥臉,以及結實勻稱的運動員身材,很難將眼前這位髮鬢斑白、瘦骨嶙峋的老阿伯想像成「同一個」戴維。
「就是那個踢足球的小貝啊!」李伯伯熱情地補充道:「還是你以為他的名字就叫貝克漢姆?」
「隨便啦!」譚予海沒好氣地咕噥著,他才不管鄰床的阿伯要叫戴維還是貝克漢姆,就算阿伯想取名為席丹他也沒意見。
現下譚予海的心思全都繫在這名叫尤佳儷的小護士身上,看著她嫻熟地為他量體溫、測血壓、調整點滴流量,很努力想再找話題和她攀談兩句。
李伯伯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瞅看著譚予海狼狽的趴臥姿勢,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道:「年輕人,看你這個姿勢,該不會是有痔瘡吧?」
痔瘡?!
士可殺,不可辱!
「我才沒有痔瘡!」譚予海低吼澄清,激動得差點沒從病床上彈跳起來,他才沒有那方面的隱疾。
光是在急診室裡,當著醫師和小護士的面前脫下褲子縫了十幾針,就已經讓他顏面盡失了,要是真的得了痔瘡,那豈不是男性尊嚴上的浩劫?
「十個男人九個『痔』,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啦!」李伯伯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
「阿伯,我沒有痔瘡——」
「叫我戴維。」李伯伯打斷他的話,堅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