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晨曦又交代了幾句要她照顧身體的話,就準備離開了。
他還是那麼溫柔體貼,但她感覺得出他有心事,也許為了失去孩子而消沉,也許他仍在自責。她能體諒他的魂不守舍,疼惜他的鬱鬱寡歡,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晨曦……」送他到大門口,熒惑放眼一看,就見到對面的摘星樓變成廢墟,她感傷的揪住他的衣袖不想讓他離開。
連晨曦睜開眼,也看了廢墟一眼,接著輕聲開口:「我會重建的,把它修復到和原本一樣。」
熒惑朝他一笑,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離開他,不會像以前年少時那樣,捨棄他。
連晨曦伸出乎,像是要撫摸她嬌嫩的臉頰,可手指還沒碰觸到她的臉,他又慢慢的放下了。
「我走了。」深深的凝視著她,片刻後,他轉身而去,獨自一人走向街道另一邊屬於他的商行。
熒惑目送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清秀的臉龐佈滿惆悵。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回復以往的悠然從容?
若有辦法令他不那麼憂傷,她相信自己絕對會去嘗試,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在她生命裡,他已經成為不可缺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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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劇烈的地震,帶給城裡百姓重大的損害,因此有謠傳造成這次損害的罪魁禍首,八成是連晨曦。
即使他失去了住所,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沒人同情。
雖然熒惑一直待在劉家,但不用外出也能聽到不人和親人帶回家的風言風語,那一句句奚落連晨曦的話語,比刀劍更加刺傷她的心。
小玉一直陪在她身邊,為連晨曦打抱不平。但熒惑知道,除了妹妹這個不信邪的孩子以外,世上沒多少人願意相信連晨曦的無辜。
曾經,她也和世人一樣殘忍,抗拒著連晨曦……
「姊夫已經兩天沒來找姊姊了。」小玉午覺一睡醒就到處問丫鬟,連晨曦可有過來,得到答案後,她比熒惑還失望。
「他大概很忙吧。」熒惑在劉家受到最好的照料,然而她的精神氣色並沒有好到哪去。
「姊,你想不想去找姊夫?」小玉坐到她身旁,睜著閃亮亮的眼睛,期待的望著她。
「你最近是怎麼了,對男女之事這麼感興趣?」熒惑捺著性子調侃妹妹。其實小玉的提議,讓她一顆心蠢蠢欲動。
連晨曦究竟在忙些什麼?聽說他進了商行後就沒有蹤影了,他為什麼不來看看她呢?
只是分開兩天而已,夜裡獨自一人難以入睡的孤寂,令熒惑加倍的思念她的夫婿。
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溫柔笑語、他的氣息,像吃了上癮的藥,著了迷,稍微疏離,渾身就有說不出的難受在騷擾她的理性。
「小玉……」熒惑望著屋外晴朗的天氣,「你去跟爹娘說一聲,就說我……出門一趟。」
「去找姊夫?」小玉拍著手,「我也跟著去?」
「你以為去看戲呀!」熒惑沒好氣的輕戳妹妹的額頭一下。
「讓我跟嘛,我要跟嘛!」小玉賴在她身上不起來。
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老愛看姊姊與姊夫相處的情景,每次看著姊姊面對姊夫時的羞澀,還有姊夫寵愛姊姊的那份柔情,都會讓她感到很甜蜜,整個人都覺得舒服了起來。
「女兒呀!」劉母慌亂的叫聲突然傳來,打斷了兩姊妹的交談。
「娘,你叫姊姊還是叫我?」小玉搶先跑到門口。
「找你姊姊呢!」劉母撇開小女兒,臉上堆滿令人看不明白的複雜表情。「熒惑,連晨曦派人來找你。」
「派人?」熒惑急急奔出房門,「人在哪?」
劉母見她一聽見連晨曦的名字就失了魂,擔憂得說不出話。
熒惑拉著她走,焦急的問:「他是不是有什麼……」
連晨曦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被他派來的人要做什麼?她慌得手足無措。
「熒惑。」劉母把她的惶恐看進眼裡,對她的擔憂加深了幾分。「據說他沒事,只是……他派人來和你道別。」
熒惑疾走的腳步陡然停頓。「道別?」
她不敢置信的凝視劉母,在那張為她擔憂的臉上,熒惑看見滿載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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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人是熒惑認識的程瑞霖。他深知熒惑的脾氣手段,一見她面色冰冷的出現,心下除了彷徨還是彷徨。
「大……大姊。」程瑞霖笑著先出聲,本想稱熒惑「大嫂」,但轉念一想,他是來為連晨曦與她劃分界線的,那句稱呼只好中途更換。
「廢話少說,他交代了什麼?」熒惑佇立在花廳門前,擋住外頭照射進來的一絲陽光。
原本在一旁伺候的下人都被她打發走了,只剩她與程瑞霖兩人。
程瑞霖隱約察覺出她的怒氣,想起她曾經心狠手辣的行為,額際不禁冒出冷汗。
「大哥讓我把摘星樓的地契帶給你。」他迅速將所有值錢的東西奉上。「還有這兩箱銀子,是賭局的分紅。」
「這就是他交代你的任務?」熒惑陰沉的問。整個人顯得冷漠,寒氣逼人,所有用來對付外人的臉色,全都擺出來了。
「……另外,他說,為了你的安全,他最好還是離你遠一點……然後……希望你照顧好自己。」程瑞霖每說一個字,就見熒惑的臉色更陰沉一分,說到最後他像跌進冰潭裡,全身寒冷。
「為了我的安全?」熒惑很平靜,平靜得週身籠罩著看不見的陰影,彷彿隨時可能發動電閃雷鳴。
「假如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程瑞霖急著告辭。
「他在哪?」熒惑等他跨出門檻時,出其不意的問。
程瑞霖像是被暗器擊中了似的,一動也不動,嘴角微微扯了兩下,最終仍是沒回答。
「沒用的傢伙,自己不敢來見我……」熒惑走到花廳中央,看著程瑞霖帶來的貴重物品,眼裡有寒光閃爍。
「大哥不是怕你。」程瑞霖忍不住維護連晨曦。「他真是在乎你才會選擇遠離你,像當初遠離我們那樣。」
「既然他有選擇的餘地,當初就不該找上我。」熒惑面無表情的說。
從小,她就對自己充滿信心,不做沒把握的事;然而那個男人帶給她的意外,一次次衝擊著她的理智,使她混亂,對他毫無把握。
以前,她選擇了捨棄他;可如今,她不介意為他給的混亂而傷神,寧可活在他帶來的災難中,陪伴他,不計較各種得失,只想守護他。
結果,他卻選擇離開她。
熒惑睨了被連晨曦派來當炮灰的男子一眼,「回去告訴你大哥,這世間很小,我和他總還會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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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快過去了,天氣依然寒冷。
熒惑和家人一起吃晚飯,其他人說說笑笑的,喜氣洋洋,因為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只有熒惑顯得心不在焉,連精神也委靡不振。
「姊……」小玉看她心事重重的,十分不忍,關心的問道:「姊夫不跟我們過年嗎?」
「小玉!」劉母瞪了小女兒一眼,責備她說了不該說的話,提起不該提的人。
小玉委屈的嘟起嘴。為什麼姊夫要到遠方,又叫人來向姊姊道別?
他們夫妻明明沒有吵架,更沒正式離緣,卻要分道揚鑣,這算什麼?
不僅小玉想不明白,熒惑自己也不知道連晨曦的選擇是對是錯,她又該不該妥協?
可她仍故作淡定,拍了拍妹妹的肩,微笑的安撫家人,「他得忙他自己的事情,不能老是圍著我轉,我沒什麼,你們別擔心我。」
看她笑得那麼勉強就知她言不由衷。劉家夫婦交換了一記目光,萬分惆悵。
劉母忍不住開口勸慰她,「你們分開也是好的,你知道,他有多麼……呃,危險,成為他妻子的女人還沒有一個能逃出生天的,難得他肯放過你,就當是一個機遇吧。」
熒惑露出苦笑,她大概是唯一一個被丈夫丟下了還會受到眾人景仰欽佩的女人。
但,人們越是恭喜她幸運,她越是難受。
她在乎那個男人的感受,不可能因為離開他而快樂。這樣整天牽掛著自己丈夫的女人,有什麼幸運可言?
熒惑隨便吃了幾口飯,在家人無奈憂慮的眼神中,獨自回到安靜清冷的寢房。這些天,她獨自一人入睡,漸漸也就習慣了沒有丈夫體溫的冰涼氣息。
與他分開,她並不會活不下去,倒是他,不再迷戀她了嗎?
熒惑坐到窗邊,點起一盞燈,看著窗外的夜色。
以往,屹立於夜空的摘星樓,如今已看不見了。
偶爾出門,她能見到許多連晨曦雇來的工人在建造新樓,不知完工的那天,他會不會出現?
他不出現又如何?即使她在乎他,也不能忍受他的退縮……凝望著寂靜的夜空,滾燙的淚珠忽然一顆顆滑落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