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這個男人能夠永遠疼愛她,珍惜她……
「熒惑。」連晨曦慢慢站起,高大的身影覆向她。
「我不想回家住了。」她閃避到床角,隨口說著。
「算了,熒惑。」
他意義不明的話令她納悶。什麼算了?
她看著他含笑的臉,呼吸開始不順暢,顫動的手指,渴望觸摸他柔和的容顏。
「孩子就算了。」他柔聲細語,手掌撫上她的腹部,「明天,我找大夫準備藥,就……打掉吧。」
「你──」她愕然。
「我沒辦法。」他截斷她沒說完的話,俯身把臉靠在她的腰腹上,像是和肚子裡的小生命說話似的,他不斷說著:「抱歉。」
抱歉……因為他帶給她危險。
抱歉……因為他,沒人敢相信孩子會平安。
「我真的很抱歉。」人人都說他不祥,他身邊死傷的人不曾消減,事實不容他辯駁,久而久之,他也認定了自己是個禍害。
害人害己的禍害,天怒人怨的災星,他只能對喜歡的人不停道歉,然後將他們推得遠遠的。
「熒惑,就只有你能陪我,只剩你一個,我該知足的,不要去想多一個家人延續我們的生命。有你在就好,其餘的都算了。」
他向命運妥協的話語,讓熒惑聽得眼眶發紅。
她狠狠的咬破舌尖,讓劇烈的痛楚將快要溢出的淚水逼回眼眶裡。「我不會有、事的,讓我試,不,即使你不讓,我也要生!」
「算了,熒惑。」他重複著勸說。「你知道我有多危險,既然大夫和神算都說讓你生育不安全,我們就該放棄。」
「可是我……」熒惑發覺說話聲帶有一絲脆弱與哽咽,驚慌的閉上嘴,拚命的要求自己堅強。
「已經足夠了。」他抬起頭,將她抱到懷中。「讓你陪在不愛的人身邊,忍受我的糾纏,對你已經夠殘酷了。」
熒惑瞪大雙眼,竟無言以對。
「這麼多年,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很清楚人心是不可扭轉的,你若不喜歡我,我再怎麼巧取豪奪也沒用。」
他在說什麼?熒惑越聽越恐慌,他想放開她廠嗎?思及此,應該慶幸、期盼自由來臨的她,反而極度不安。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好幾年前,我就知道你的下落了?」他問,沒等她回答,又道:「我經常偷偷去窺探你的生活,隔著遠遠的距離,看你對別人好。」
熒惑臉貼著他的胸口,想跟他說──她也做過相同的事!
在他上門下聘之前,她也曾去偷看過他,看他出入無人敢相隨,看他在她家對面起了高樓,看他變得不同以往……
可她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揪著他的衣裳,任焦躁的火焚燒心房。
連晨曦歎了歎,又道:「那時,我對你還是有怨的,但又狠不下心報仇,也怕接近你,再次與你有交集……」
他瞭解自己,也瞭解她對他的影響,知道一接近她,他就會失去一貫的冷靜堅持,放下滿腹怨尤,重新癡戀著她。
因此,他退縮了,只在每次閒暇時分,去偷看她一眼,不想報復,怕傷害她,自己也難受,更怕她一旦消失,不存在了,他會更加孤獨。
然而,退縮了那麼久,最後,他還是來到她身邊。
表面上,他是為了要傳宗接代,要她來償債。可實際上,一碰到她,他就心慈手軟得不像自己,為她丟了心,捨棄一切也捨不下她。
「為什麼你就是這麼的冷淡?」連晨曦無奈的問著懷裡一動也不動的女子。「活到這麼大歲數了,遇到這麼多淒慘事情,我卻找不出一件比喜歡上你更悲哀倒楣的事。」
熒惑一聽,忍不住要反擊,嘴剛張開,先衝出口的卻是苦笑。她潰敗似的,越笑越大聲,失控得險些笑哭了。
他撫著她的肩頭,「太晚了,別笑了,該休息了。」
話說完,他起身關窗熄燈,室內的寒氣因他的走動逐漸消散,只留下濃濃的柔暖。
熒惑等著他躺到身旁,為她蓋好被子,她在心裡對小玉道歉,希望妹妹一早醒來見她失蹤了不會太驚訝。
連晨曦的體溫一點點浸染而來,環繞著她的身體。她閉上眼,讓一晚上起伏蕩漾的心緒慢慢穩定……
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向他靠去,她安心的睡了。
淺眠中,額頭忽然有點熱意。
熒惑立刻清醒,但她不動聲色,不知什麼東西在她額頭貼了一下,又移開,那蜻蜓點水般的觸碰,溫柔得好像一個吻。
身邊的男人輕微的移動聲傳來,熒惑霍然睜開雙眼,濕潤的眸子裡有水珠溢出來。
那留在她額頭的,確實是一個吻。在她無意識的時候,那輕輕一觸,把他深切的愛意,悄悄的送給她。
熒惑深吸了一口氣。
「你沒睡?」有所察覺的連晨曦發問。
冷不防的,她翻過身,舉起手捶打他的肩臂。連晨曦困惑的抵抗,才擋住她莫名其妙的攻勢,她居然頭湊過來咬他。
「熒惑?」防備不及讓她咬到脖子,連晨曦茫然得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既無知又擔心。「你不舒服嗎?」
她無理取鬧的對待他,他還為她憂慮,熒惑忍不住哭出聲來。
在遭到親人的拋棄後,已經許多年不曾示弱的她,居然為一個親手傷害過的人掉眼淚。
熒惑又惱又難過,捶打他的力道卻一分分的減弱。
她最抗拒的事終於發生了,連晨曦終於把她折騰得失去自持,喜怒哀樂全圍繞著他轉了。
他不瞭解她心裡的曲折,厚實手掌在她肩頭輕輕拍撫著,關心的問:「是肚子疼了?」
「我討厭你……」她哽咽的聲音慢慢響起。
連晨曦先是一怔,繼而柔聲道:「這話我聽過了。」
「最討厭你了。」又重複了一遍的熒惑,雙手卻做出與話語相反的舉動──緊緊抱住自己最討厭的人,像在抱著賴以生存的救命浮木。
連晨曦無聲苦笑,相信這世上沒有比他更自虐的人了,誰不愛,偏偏愛上一個彆扭的女人。
第七章
清晨,天剛亮,劉家人就急急忙忙的跑到摘星樓,尋找女兒的下落。
熒惑頂著一雙略微浮腫的眼睛,硬著頭皮,在家人猶疑的目光下,艱難的說服父母,讓她留在連晨曦身旁。
在這期間,還得忍受小玉的取笑,「姊姊真是一天也離不開姊夫了。」
這話一說,劉家夫婦齊聲歎氣。
熒惑秀顏泛紅,啞口無言。
大家都以為她多麼依戀連晨曦,她不以為然,偏偏又解釋不清。
好不容易送走了劉家人,連晨曦也回到屋子裡。
他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告訴她:「趁今日天氣尚佳,我們去城南的廟裡上香祈福。」
「你信這套?」熒惑不想去,轉身想回房間。
「這可是為了你的安全才去賄賂神明的。」連晨曦二話不說將她攔腰抱起,箭步如飛的下樓。
每踏出一步,都像行走在雲端,輕飄飄的,讓她不受顛簸之苦。
熒惑發現躲在遠處的下人們,正用驚疑不定的眼光看著他們。
連晨曦從未對哪一任妻妾這麼好,好得令人擔心,若是熒惑也被他剋死了,他能否像以往那樣順其自然的默默承受,或是一蹶不振無法獨活了?
「放我下來!」熒惑掙扎著,旁人的注視令她覺得不自在,冷漠性情早讓她的夫婿破壞殆盡。
「乖乖跟我去,回來我就把解藥給你。」出了摘星樓,連晨曦的勸說聲越加柔和。
解藥、解藥……她信以為真的情毒,她曾經需索過的解毒之藥,但那東西真能保證她永遠不會喜歡連晨曦嗎?
熒惑停止了掙扎,蜷伏在他懷裡,像個陰鬱的孩子,悶悶的吐出一句:「不用了。」
來不及了。
現在才給她解藥,她想,她是治不好的了。
那能令她喜歡上他的情毒,早就滲透了她的血脈肌骨,恐怕她的魂魄也被腐蝕了。
「你真是個讓人討厭的男人。」她言不由衷,腦袋靠在他肩頭。
「配你這個不討喜的女人,正好合適。」連晨曦溫和一笑,笑容宛如晨曦那般明亮。
只是滿街道的人見了他,卻彷彿見到妖魔鬼怪一般,爭先恐後的走避逃離,完全沒讓他的溫和明亮笑容所感動。
更離譜的還有人挨家挨戶傳話,說一句「他來了」之後,就見正在經營的各家小店都關起門窗,等他走遠了才派人探頭張望,隔了許久才敢再度開門。
這實在太誇張了!熒惑懷著疑慮,問連晨曦:「你說,我們要去的那間廟,會不會也關上門不讓你進去?」
「如果那間廟拒絕得了我帶去的香油錢。」他袋子裡的厚厚銀票也不是隨便貢獻的。
熒惑抿了抿嘴,不經意的,聽到有人細聲交談著──
「這次他娶的女人怎麼還沒死?」
「這個不算久,以前也有人熬過一年半載的,不過最終啊……」
連晨曦聞言,臉轉過去,周圍立刻安靜無聲。
他抱緊她,在她耳邊輕語:「我不會讓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