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本科出身,事實上,她從小到大的美術成績平均大概就只有個七十分吧。
事實證明,愛看漫畫跟會畫漫畫是不能畫上等號的,所以她收藏了上萬本漫畫書,從小看漫畫長大,但在畫圖方面卻只能算普通等級,就連只喜歡看言情小說、對漫畫毫無興趣的管寧涓圖都畫得比她好。
這是天生缺乏的才能,她暗歎。
如果她有畫畫的才能,一定會往這方面發展,不管需要花上多少年歲。
她的配色怪怪的。荒川日心裡雖這麼想,卻還是得努力忍著不要說出口。
她盡量讓用色鮮艷活潑,可是她的配色能力不佳,看起來不只沒有鮮艷感,反而畫面看起來髒髒的。
他覺得她應該買幾本蜷川實花的攝影集來學習人家的用色才是。
終於將POP寫好,管寧君抬起頭來,移動紙面,預備在右下角,畫上一個男孩開心用餐樣。
她沒法憑空畫出圖來,只好挑了本料理漫畫中的一個畫面,照著模仿構圖希望不會被告剽竊抄襲才好。
當她拿起鉛筆預打草稿時,忽地像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
「你會畫畫嗎?」她問一旁的「書僮」。
就怕她會有此一問的荒川日迅速搖頭,「不會。」
「說不定你會。」畢竟他人正失憶。「試試看,也許又能想起些什麼。」
這幾天他想起自己學過書法,學過鋼琴(而且老師很凶會拿尺打他),通常學過這兩種才藝的小孩,應該也學過畫畫才是。
「我剛看你畫,沒有任何想法。」他推拒,「我應該不會畫畫。」
他眼瞟到左上角那個葡萄圖,手發癢的很想讓那紫色的葡萄多點層次感。
忍耐,荒川日!
你現在不是漫畫家荒川聖,是個失憶到台灣的一般人士。
「不然你先在白紙上畫畫看。」管寧君將她畫設計稿用的計算紙本推到他面前,再將鉛筆塞入他手中。
為了掩飾自己其實很會畫畫的事實,他迅速且草率的畫了一個人頭。
那畫法幾乎只有幼幼班程度。
管寧君看著人頭一會。
「你真的不會畫畫。」
她的口氣裡是不是有著惋惜?
她是不是希望他會畫畫?
也許他可以畫個國中生程度,別畫太好。她這麼喜歡看漫畫,說不定也希望另一半會畫畫--只要別是漫畫家就好。
「我再畫畫看。」他拿過她左手邊的漫畫書,「借我看一下。」
第6章(2)
她模仿的是本名叫《料理新鮮人》的漫畫,還曾拍過日劇,是松元潤主演的。
對他來說,模仿其他漫畫家畫法易如反掌,他隨意挑了一格煮意大利面的畫面,本想粗糙的線條畫過就好,沒想到職業之魂在他體內燃燒,竟然不知不覺認真畫了起來,而且還添加了屬於自己的風格。
「你畫得真好。」是管寧君的讚美驚醒了他。「果然也有學過畫畫。」
他看著計算紙上精美的模仿圖,整個人驚恐極了。
「這……這……我一定是被附身了!」
「附身?」他在說什麼?
「我應該不會畫畫的才對,我沒印象我會畫畫……」
小手忽地按上他的大掌,他吃驚的倒抽了口氣。
「你會的,只是你忘了。」
他眨了眨眼,望向管寧君那雙寫著堅定的瞳眸。
她眼中沒有寫著嫌棄、疏離吧?
她不會想拒絕跟他當朋友吧?
完全未察他複雜心思的管寧君拿起計算紙,「你會書法、彈琴、畫畫,應該是家教的關係。」
「什麼?」家教?
「你爸媽應該從小就讓你學很多才藝。」
她還真是說對了。
還好她沒聯想到漫畫去。
他鬆了口氣的抹掉額上的冷汗。
「嗯……我想、我想應該是這樣。」因為剛才實在太驚險,所以他講話還是不免有些結巴。
「如果我會畫畫,我就要去當漫畫家。」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起心裡的事,這讓他非常開心,覺得與她更親近了。
「可惜我沒有天分。」她將畫板也挪到他那去,「給你畫。」
「就算沒有天分,你也可以找跟漫畫有關聯的工作之類的。」或是當漫畫家的老婆。
她搖頭,「我只想畫漫畫,或者看漫畫。」
嗚……這又算再次被拒絕嗎?
除了這兩者,她就一點都不想再跟漫畫扯上其他關係?
「為什麼?」
「沒有天分的話,我就只想當興趣,這樣比較開心。」
純粹的欣賞跟娛樂,以購買支持她喜歡的漫畫家,也是一件樂事,並不一定要成為工作啊。
她很清楚興趣並不見得能成為工作,她也不強求,作為娛樂與喜好,肩膀上更沒有負擔。
「寧君。」管媽走進餐廳來喚人,「來幫我準備晚餐。」
「好。」她起身,對荒川日道,「麻煩你了。」
「畫好再拿給你。」
「謝謝。」嘴角微微上揚,是少少顯現在她臉上的表情。
她走出餐廳後,荒川日看著管寧君挑中的畫面,心想這樣的菜單,畫個線條寫實的男人感覺實在不太對,他思慮一會,畫了一個比較萌的爽朗少年,沒一會就完工。
他又手癢的把其他裝飾用的東西修正,補救她拙劣的用色,拿高板子,欣賞自己的作品。
還真是不賴!
不愧是專業級的哪!
將色筆等工具收拾好,他走回管家住宅,在廚房裡,將畫好的畫板交給管寧君。
「畫得真棒!」一旁的管媽讚歎,「小日日到底是什麼人啊?」
管媽暱稱荒川日是小日日,說這樣比較親切可愛。
其實他比較希望管寧君喚他「小日日」,可是她都很有禮貌的到今天還是叫他「荒川先生」。
她又不是日本人,幹嘛叫他姓氏加先生?
直接叫他阿日、小日,或單叫一個「日」(最好還撒嬌的把尾音拖長最好……不過那應該是癡心妄想),不是更好嗎?
每次都跟他這麼疏離!
他好想去角落畫圈圈喔。
「我也不知道呢。」他裝出苦惱的樣子。
「菜單共要畫五張,另外四張可以再麻煩你嗎?」管寧君抬頭問道。
寧君妹妹拜託他做事耶,當然不可能拒絕的呀!
「沒問題!」他只差沒豪爽拍胸。
「不過我紙板沒了。」所以她今天才只畫一張。「得去鎮上買。」附近的小文具店沒有賣這種紙板。
「那我現在去買好了。」他急著想畫好跟管寧君邀功。
「車鑰匙在民宿櫃檯內。」管寧君指示道,「你知道怎麼走嗎?要到中正路的文具行。」
「應該知道吧。」
他也跟管寧君去過鎮上幾次,雖然都是坐在副駕駛座,不過大概的路途他應該曉得。
「麻煩你了。」
晚餐早就做好,管家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前,等著一個還未回來的男人。
「都出去一個小時了,早該回來了吧?」管媽有些焦灼的頻頻看著窗外,「該不會迷路了?」
管家民宿偏郊外,離鎮中心有一段距離,開車大約要十來分鐘,但不過只是買個紙板,來回不用一個小時呀。
「我出去看看。」管寧君起身走出住家。
她在民宿大門口引頸長望,往鎮中心方向的道路另一端偶爾有車子閃著大燈經過,但都不是她那台白色TIDA。
想想,他人失憶,對花蓮又不熟,雖然跟她去過鎮上幾次,但不代表他就清楚的記著路,放他一個人出去買紙板實在是太疏忽了,他現在說不定找不到路回家啊。
她又再等了五分鐘,實在難以忽略心口的焦灼,真怕他現在不知是否身陷某個陌生地方,無法回來,正處於恐慌之中。
回屋告知父母一聲,她騎了摩托車出外尋人。
她先來到文具行,詢問熟稔的老闆有沒有一個有點外國口音,身材高大「據說」長得像金城武的男人過來買紙板。
「有啊,」老闆笑咪咪道,「大概一小時前來買的。」
「一小時?!」管寧君暗吃一驚。
都過這麼久了還沒回家,鐵定是迷路了。
「寧君啊,」老闆朝管寧君靠近了些,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
「不!」她迅速否認,「他是受害者。」
「什麼受害者?」
「我不小心開車撞到他。」
「真的假的?」老闆瞠目,「但我看他好像沒受什麼傷。」
「他傷在腦子。」
「但我看他也不像「阿達」啊!」
「他失憶了。」
「你是說喪失記憶?」
管寧君點頭。
她急著要找荒川日,故也不管老闆還想再多挖一些八卦的意圖,轉身便離開。
騎著摩托車,她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小鎮亂無頭緒的四處尋找,飢餓的肚子發出「咕嚕」叫聲,她餓得胃都不舒服了,仍打起精神,瞪大著眼,賣力尋找中。
他人到底在哪?
不會騎錯方向,跑到另一個鎮了吧?
還是……他恢復記憶了,所以往他來花蓮要去的目的地走了?
她倏地在路旁停下機車,發愣出神。
如果他想起自己是誰,卻把他們忘了呢?
那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