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巫緋語隨口應了聲。
「別出門。」他再次叮嚀,望向她的眼似乎正等著她的承諾。
什麼嘛,她又不是人犯!努努嘴,她不甘不願地道了聲。「知道了。」
她,不見了。
整個茶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翻遍了,就是不見她蹤影。不僅床鋪無睡過痕跡,茶水沒減少一滴,甚至連室內的一桌一椅也未曾移動過分毫。
是剛進房門便外出,還是未曾進房過?
會上哪去?
此處她應人生地不熟才是,倘若存心不辭而別又何須答應陪同他不眠不休地趕路至此?
難不成……出事了?
可若真出事,住在與她相隔不到幾間房的他沒有理由未察覺可疑之跡,尤其,他還一夜無眠。
到底怎麼回事……埋在他心裡頭那股滯悶的不安,蠢蠢欲動。
伸手摀上胸口按壓著莫名失序的心跳,此舉讓他的手肘觸及了懷中書冊。
出門逢劫,傷重難愈。
彷彿有人於他身邊將這兩句話說進他耳裡般傳進他心裡,令他黑眸猛然大睜。
怎會如此?
怎會已知曉「天語」了?
他的天書根本還好端端地擱在懷裡尚未翻動。
天書選定之人,就算不翻閱天書,天機仍可盡知。
師父曾經這麼說過。
不會的!
他絕非師父所言之人,也絕非天書命定之人!
他,不過是個妖魔罷了!
彷彿為了證明方纔的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聽,他取出天書翻得急切。
然,躍於天書上的兩句話映得他黑瞳含怒。
「該死的巫緋語!」碰一聲,攸皇緊握的拳擊在木桌上,桌面應聲碎裂。
他是怎麼叮嚀她的?而她又是怎麼應允他的?
現下好了,若真一語成讖,她該如何向他交代?
她最好祈禱天書所示有誤!她最好是好端端地無痛無傷!她最好……該死的!她最好立即出現在他眼前,否則……
「當家的?」站立於門口的都翠嚇白了一張臉。喜怒從不形於色的當家,何時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了?
那四散的冷寒之氣,連站在遠處的她都可以清楚感受。心,沒由來地顫了下。
「找著人了?」
垂下眸,都翠迴避著他的怒氣,說得小心:「沒有,但外頭有人求見。」
「不見!」他混亂的心無法見客。
「不見?」此時屋外傳來一聲輕笑。「我還以為那女子在容隱公子心中多少有點份量呢,難不成是我誤會了?」
轉身、揚眸,他偏冷的眸光直直射向站立於中廷說話的女人。
女人白嫩的臉龐偏艷,眉宇間的傲氣與驕縱之色更是凌人;一身的紅衣與巫緋語所穿極為相似,只不過於裙襬處多了一朵朵用金線繡成的牡丹花。
更奇特的是,她的身邊伴著一匹毛色發亮的黑豹。
「她落入妳手?」
此種可能性令攸皇大感不妙。眼前的她,絕非善男信女。
「公子怎麼不說是我擒下了她?」
「她沒這麼容易讓人擒下!」
「公子很瞭解她。」女人得意地撫黑豹的脖子。「這回還真多虧了我的豹兒。」
「妳傷了她?」傷重難愈——這四個字在他心裡頭紮了根。
「那當然,不然她怎麼可能乖乖地待著不亂跑?」若非那女子還有利用價值,否則她怎麼可能讓比她貌美之人活著。
「妳的目的?」攸皇眸中射出冷寒。
「用天書換她一命。」她的目的其實挺簡單的。
「何為是天書?」
「容隱公子,攸皇。」女人嘲諷一笑。「別人不清楚你的底細,牡丹我可不同。我是奉師父之命來取回天書的,而我師父——便是你師父的師妹。」
師父的師妹?攸皇思索了下。
記憶中似乎曾聽師父提起過,好似為了天書的繼承問題而鬧翻了,從此不相往來。
「說真的,已是個生意人又刻意隱姓埋名的你,還真是不好找。」牡丹揶揄著。「若非我花錢請『包打聽』探出了你的行蹤與落腳處,現下的我恐怕還為了尋你而忙得團團轉呢。」
「若非天書命定之人,得到的天書不過是白紙一迭!」既然她已探過他底下,他也無須隱瞞。
「若非當年你師父使詐,這天書哪輪得到他來繼承?我師父才是名正言順之人!」
「注意妳的言詞!」攸皇的語氣如冰刀般鋒利。
「怎麼?想殺我滅口?」牡丹說得挑釁。「好啊,反正有人陪我一塊作伴,黃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妳真以為我尋不著她?」
「就算尋著了,沒我的解藥她依然死路一條。」下毒、偷襲,將她看不順眼之人整得死去活來可是她的拿手絕活。
他不信天底下有蠱後不能解之毒,卻也相信此時的巫緋語正備受煎熬,性命堪憂。
「她不值我用天書交換!」冷下心,他拒絕的徹底。
啊!此話一出,讓都翠與牡丹都愣住了。
「你以為我會信?」牡丹尖聲說著。「為了她,你親自入鬼族,一路怕她冷著、餓著,伺候她至此,只要是明眼人便知她對你而言有多重要!」
「隨妳怎麼想。」他回身不再看她,說的決絕。「都翠,送客!」
「攸皇!」牡丹對著他的背影怒吼著。
「吼!」感受到主人怒氣的黑豹也開始嘶吼著,躍躍欲試。
「如此有靈性的畜牲若死了,多可惜。」黃銅骨扇在攸皇手中緊了緊。自他身上透出的殺氣,連黑豹也畏縮地退了一步。
他在威脅她?可惡!
牡丹氣不過地跺了下腳。不用打也知曉,她根本贏不了他。
「算你狠!」她怒極反笑。「你就等著替她收屍吧!哈……」
第5章(1)
這是哪兒?
巫緋語艱難地睜開彷彿有千斤重般的眼眸,疼得發白的臉龐上,冒出了冷汗。
她不敢亂動,也無法亂動。如火燒燙的背與痛得發麻的肩,讓她將雙唇咬得血跡斑斑。
豈有此理!想她巫緋語向來機警過人,從不吃虧,這回竟然著了畜牲道!這事若傳了出去,她的臉要往哪擺去?這事若讓攸皇知曉了,她豈不是要讓他笑話一輩子?
不成!不成!
她得想法子在他尋來之前先自行脫身才行,不然此時她這種要死不活的模樣讓他看見了,這輩子她可別想在他面前翻身了。
真是的,早知如此就乖乖聽話不出門了。
但想想,她犧牲睡眠冒雨出門,又淋得一身濕是為了誰呢?
現下好了,一個不小心讓人用箭射穿了她的肩,不但硬生生地將她「釘」在樹上,還點了她的穴,存心讓她走不了人、止不了血,求救無門。
這不是擺明了欲置她於死地嗎?
但……有一事她想不明白,她承認,我行我素的她確實得罪過不少人,但她應當沒得罪過一頭豹,也與那蠻橫的女人素不相識吧?
難不成……那女人將她錯認為情敵了?
可惡!她根本還未從他身上得到過半點好處,也還未佔到半點便宜,卻得先為了他付出代價?氣死她了!這擺明著吃虧之事,教她如何吞下?
強忍著掏心撕肺般的痛楚,她硬是提氣衝開受阻之穴任背上的傷口汩汩出血。
呼口氣,她努力調整氣息。為了忍疼,她將牙都咬酸了,只為了不讓自己痛嚕出聲。
「倔強的ㄚ頭,遲早要吃大虧的。」師父在世時,已不只一回對她這麼說過。
「怕什麼,我有師兄疼我呢。」當時的她可是吃定師兄對她的百般呵護了。
「妳師兄遲早會有他該疼惜的另一伴的,屆時妳怎麼辦?」
「那我再找個人來疼我不就得了。」那時她灑脫地這麼回。
……
當時的她說得豪氣干雲,現下好了,別說找個人來疼她了,恐怕連她曝屍野外數日也不會有人發覺了。
吸口氣,她握上箭柄。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
「那箭簇是有倒鉤的,妳這一扯,手臂便毀了,屆時可別怨我沒警告妳。」牡丹帶著黑豹返回,臉上是一副準備看好戲的神情。「沒想到傷成這樣的妳還能自己解穴呢。」
她沒想到之事還多著呢!巫緋語心裡頭嘀咕著,握上箭的手倒也不敢再亂動。
「怎麼?想回頭殺人滅口?」
「必死之人,我何須多費力氣?」牡丹得意地瞄了巫緋語肩上那流出的黑血。「我只是想讓妳死得明白一些。」
「何意?」
「我啊,原本想利用妳交換攸皇手上的天書,結果妳猜怎麼著?」牡丹有趣地盯著巫緋語。「他說,妳根本不值一本書。」
什麼?巫緋語眼睛微瞇。這麼說來,攸皇已知曉她受困?
等等!什麼叫做「不值一本書」?這樣的話虧他說得出口?嘖!若說他沒挾怨報仇,誰會信?
「與他非親非故的我,別說是一本書了,恐怕連一根筷子,他也不會換的。」氣惱的她,乾脆將自己貶得更低一些。
「既然妳如此看得開,那麼就算當個倒楣的冤死鬼也無所謂了。」牡丹調侃著。
「妳的意思是,就算攸皇不願意交換,妳也不打算讓我活命?」這女人果然夠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