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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裴寧

  哇啊!他用他那張正經八百、童叟無欺的態度說出這種話,連她都快要相信是真的了。

  紀海藍看著淺見時人一臉認真的表情,覺得心裡有某種東西在悄悄騷動。

  見她靜默著不說話,淺見時人像是要給她信心似地開口補充:「你總是能問出新情報,我才能知道關於爺爺的許多故事;而且你還找到巴奈的親戚,這些事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他的話沒什麼討人歡心的花稍,只像在陳述他所見的事實,卻讓紀海藍覺得深受鼓勵。

  她會想念他這份——笨拙的體貼。

  她凝視著面前依舊正經嚴肅的他,開始覺得,之後不需要再見面的週末,她一定會忍不住懷念這一個月之間跟他發生的所有事。

  從一開始自己在試用期的戰戰兢兢,第一次去花蓮就遇到颱風、還有比颱風更愛鬧的表哥;第二次去花蓮遇到停電、她腳受傷、他大醉倒,還被她帶去吃遍夜市,最後拿錯手機,意外發現他跟雅憶姐的關係;一起去找林爺爺跟邱爺爺,聽到了連昭一爺爺都沒寫在日記上、驚險萬分的戰爭故事……

  「謝謝您,淺見先生。」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了,直覺想跟他道個謝。「這一個月來,我受了您很多照顧。如果之後關於巴奈的事有新的進展,只要我時間允許,請務必讓我幫忙。」

  他們也許會再見面,也許不會。

  但總之,他們要暫時淡出對方的生活了。

  這麼盡力給她鼓勵的這個人,如果她也能為他做些什麼就好了。

  紀海藍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吃飯空檔跟他閒聊。大部分都是她說,他靜靜聽,偶爾簡短地回答幾句,但只要她問了,他都會回答,就像那夜在停電的旅館裡,隔著一條走道聊天的那次。

  現在想想,好像就是從那次開始,她第一次發現他不那麼冷淡、有點人味的一面,還有他令她莫名在意的過去。

  雖然她沒有追問過原因,但他會對台灣留有不好印象,多半與父母離婚這件事有關吧。

  不知道這一個月間的台灣生活,有沒有稍稍改變他的想法?

  「淺見先生,那您現在習慣在台灣的生活了嗎?」服務生撤下主餐,送上甜點與餐後飲料的空檔,她忍不住問道。

  「漸漸習慣了,雖然還沒到喜歡的程度。」淺見時人拿起義式咖啡喝了一口,將自己的那份甜點推到她面前。「我不愛甜食,如果你不介意,就幫我也吃了這份吧。」

  看著面前兩份焦糖手工布丁,紀海藍忍不住笑了。

  這人,明明上次在夜市吃豆花時一口接一口的,真的不愛甜食嗎?

  「紀小姐?」

  「唔……沒什麼。」她努力止住笑。「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淺見先生。」

  雅憶姐,你有個既體貼又笨拙的兒子,幫人打氣的方式超迂迴的。

  紀海藍笑咪咪地吃起兩人份的焦糖手工布丁,每一口都覺得份外美味。

  啊……不知不覺只剩最後一口了。

  吃完它,就是暫時跟他說再見的時候了吧。

  紀海藍忽然停下手上的小銀湯匙,猶豫著是否該把一直壓在心底的話對他說出口,那可能會將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相處默契破壞殆盡。

  「紀小姐,怎麼了?」淺見時人低沉好聽的嗓音傳人她耳裡。

  不行,她還是想跟他說,她不想就這麼坐視不管。

  就當作她雞婆吧,反正她本來就很好管閒事。

  反正……他們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說吧!

  紀海藍放下手上的小銀湯匙,率直地與淺見時人目光相接。

  「淺見先生,您要不要去跟您的母親見一面?她真的很想念您。」

  銀色鏡框後的瞳孔僅有一瞬間的放大,然後他整張瞼沉下來,就像那天與母親意外相遇時般鐵青。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跟你說了什麼?!但我不會原諒她的任性在我父親身上造成的後果,這件事你也沒有權利過問。」

  像一隻被踩痛尾巴的貓,淺見時人立刻召來服務生結帳,頭也不回地先行離去。

  唉……真沒想到他反應會那麼激烈。

  不過,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淺見時人並不像會小題大作的人,一定是發生過令他難以承受的事,才會有那種反應。

  想起劉雅憶不敢主動聯繫兒子、只敢透過她打探的行為,紀海藍便懊悔自己沒有更早意識到其中必有當事人沒說出口的曲折。

  她是個思考一直線的笨蛋!居然用自以為是的同理心去揭他的傷疤。

  她想跟他道歉,但沒有勇氣,也沒有機會,他們已經一個月沒有聯絡了。

  做人一向坦蕩的她居然沒勇氣主動道歉,連她都覺得這麼瞻小很不像自己。

  隱隱約約,她害怕著萬一聯絡了淺見時人,卻發現他真的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該怎麼辦。

  第8章(2)

  「紀海藍,你這個宇宙無敵大笨蛋加俗辣……」

  週六早上,正當她躺在租屋處的床上進行這一個月來第N次的自我厭棄儀式,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抓過手機,看到的是不接會被煩死的名字,只好接起來。

  「嗨,阿霽表哥……」

  「小藍,你的聲音怎麼那麼像強屍,有夠死氣沉沉。」耿霽被她嚇了一跳。

  「你那個悶騷日本僱主又找你回去任他奴役嗎?」

  「不,我最近都沒有幫他工作……」還處在自厭的情緒當中,她實在沒辦法像平常一樣欣賞表哥的幽默感。

  「那你是怎麼了?修課被當?被教授電?論文難產要延畢?還是你養的小貓小狗死了?」耿霽隨口猜了一大堆原因。

  「都不是……我也沒養寵物……」

  事實上,論文進度順利應該是她最近唯一開心的事,她第三次交的論文大綱不僅通過了,還被指導教授稱讚。

  這一切都要感謝淺見時人給她的啟發,讓她以訪談邱爺爺跟林爺爺的戰爭經驗為靈感,把論文方向換成自己比較擅長的口述歷史搜集與分析,主題則訂為日治時代台灣人的二戰經驗,至於要鎖定哪個區域做訪談則還沒選定,也許會回到花蓮也說不定,還可以順便幫他繼續尋人……

  呃啊,不能再想到那個人了,不然她又要繼續自暴自棄了。

  「小藍,你聽起來真的很嚇人。」耿霽忍不住歎了口氣。「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委靡下去。決定了!下午跟我一起去看奶奶,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答應或拒絕,耿霽已切斷通話。

  耿霽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掛斷電話一小時後,便驅車來到紀海藍的住處,把委靡得跟梅乾菜一樣的表妹拖出門。

  「出來走走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耿霽一邊在台北市區上演終極殺陣式的飛車表演,還不忘抽空關心表妹。

  「表、表哥,你開慢一點!」紀海藍被耿霽賽車手式的開車法嚇得精神全來。

  「喔,恢復精神了嘛。」耿霽頑皮地笑了,終於把車速放慢到一個有理智的駕駛該有的速度。

  「這不好玩!」

  有時候,阿霽表哥的幽默感真的很惡劣,紀海藍頓時非常能體會之前淺見時人被表哥捉弄時的氣憤心情。

  「好啦好啦,對不起,不鬧你了。」耿霽把車開上環河高架道路,沿著河畔往市南的郊區開。「那現在可以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讓我們家的小太陽這麼委靡的原因。」

  「嗯……」真是一言難盡,解釋得不好表哥會不會又跑去追殺淺見先生?

  「沒關係,讓我來猜。」耿霽也沒有太期待她公佈答案的樣子,自顧自地就猜了起來:「八成跟你那個悶騷日本僱主有關,對吧?」

  ……阿霽表哥另一個讓人招架不住的地方就是,他真的超會猜別人的心事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你不回答那就是嘍。」耿霽將車開下環河高架,在平坦筆直的環河快速道路上偷偷加快了一點速度。「我重申一次,談戀愛當然OK,但如果他欺負你,你知道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整到他哭著叫歐卡桑。」

  「噗……」紀海藍忍不住被表哥逗笑。「不用啦,我跟他又沒有在談戀愛。」

  「是這樣嗎?」上揚的語調流露出強烈質疑。「那你現在是在失魂落魄個什麼勁,難道他對你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還是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

  「不,剛好相反,是我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紀海藍歎口氣,向表哥解釋她跟淺見時人鬧僵的原因。

  聽完,耿霽興味盎然地笑了。

  「小藍,你知道一般的主雇關係,是不會雞婆到這種程度的嗎?」

  「我知道錯了……」紀海藍低下頭。

  耿霽伸手搔了搔她的發頂。

  「好啦,不要這麼消沉,我不是要罵你。」耿霽收回大手,將車子右轉上大橋。「只是,你要不要再想想你為什麼會這麼消沉?不然表哥我在旁邊看得都快內傷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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