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芝不再說話,低下頭去,掩去眸中的擔憂。
楚逸浪則是趁著她低頭的時候,緊緊地瞧著她,因她的關心,原本肅殺的俊容軟化了下來。
「本座已經要人在京城裡放出話,說你從京城消失的原因,是因為愛上了一名南方花魁,所以追到江南去了。現在你追到了美人,是該把花魁帶回京裡亮相的時候了。」何鳳棲笑咪咪地對楚逸浪說。
「這花魁……要找誰來扮?」馬上就進入情況的楚逸浪,想了一想,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花魁這角色必得要是生面孔來扮,除了要能信得過外,還必須與你擁有絕佳默契,應付隨時可能突生的變故。而且既然是花魁的身份,除了美貌,還要才藝出眾……」何鳳棲不是很認真地裝出沉吟的表情。
楚逸浪忽地掃了別芝一眼,又趕緊看向何鳳棲。
何鳳棲越說,他眉頭就皺得越緊,感覺何鳳棲根本就是意有所指——除了別芝,沒有別人能符合他提的條件。
但……不會吧?
何鳳棲不會跟他開這樣的玩笑吧?
「鳳棲……」他緊張地坐直身子。
「本座想了一下,目前好像只有芝兒最適合擔任這個角色。」
何鳳棲臉上為難的表情隱約露出了笑意,根本為難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果然!何鳳棲指的就是別芝!
「什麼?!」別芝驚訝得不斷眨著眼,傻傻地看著何鳳棲。
楚逸浪則是黑了臉,完全搞不清楚何鳳棲在打什麼主意?
「鳳棲,這安排……不好吧?」
「你有更好的人選嗎?」何鳳棲聳聳肩,攤手反問。
他想了想,—時之間,的確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不由得更加氣餒。
何鳳棲臉上的笑意,擺明了想要看他的好戲。
難道他是想測試自己與芝兒日夜相對的時候,自製的底限在哪裡嗎?
「但是芝兒不懂武,萬一遇到危險——」他還是十分遲疑。
「此次前去,你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她,對不對?」何鳳棲打斷他的話。
「那當然!」話回得太快,他馬上警覺地瞧著何鳳棲的表情,果然就見何鳳棲笑得瞹昧,他更加確定何鳳棲會有這樣的安排,果然不單純。
「但是——」他掙扎著,試圖改變何鳳棲的心意。
「況且,我也會派痕天帶著他的手下暗中前去保護你們。我不會讓我疼愛的芝兒受到一絲傷害的。」何鳳棲再度打斷他的話。
見到楚逸浪仍然猶豫又猶豫,別芝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衝動,吸了一口氣後,主動開口表明她的意願——
「閣主,我……我願意助楚爺一臂之力。」
「我的好芝兒。你真有勇氣啊!」何鳳棲高興地稱讚她。
「芝兒,你知道你答應了什麼危險的任務嗎?」楚逸浪皺眉望著她。
如果可以,他仍然不願見她身陷險境。
他明白何鳳棲的用意。
上次芝兒並未進入京城,因此對京城裡的人來說,她的確是個生面孔。全京城裡,就只有挾持過芝兒的小王爺見過她。
所以,芝兒此次隨他前去京城,根本不只是假扮他的愛侶知己這麼簡單。何鳳棲根本就是要他和芝兒一同當餌,釣出沒死的小王爺!
楚逸浪閉上眼,覺得前路一片黑暗艱難。
這一次,何鳳棲給他的任務實在太沉、太難了。
誰知道,卻芝兒像是鐵了心,露出了堅定的表情。
「芝兒明白,芝兒願與楚爺赴險。」
何鳳棲愉快地笑著。
楚逸浪則在心裡呻吟。
這個丫頭!他怎麼從不知道,她這麼的喜愛冒險犯難呢?
第七章
京城是天底下最最繁華熱鬧之地,許多南北商旅皆聚集於此,達官顯貴和商販走卒在寬廣的街上交錯而過,各色奇貨珍果隨處可見。
就連京城裡的繁花綠柳,都長得比別處還要鮮茂盎然。
「花雨樓」裡樓層最高、視野最好的包廂,已經被一名頹廢荒唐、長居「花雨樓」的浪子常客給包了下來,並且大方展示著他大老遠奔到南方追求到手的江南美人。
別芝倚欄而坐,面向京城內風景最秀麗的人工湖,伸出纖細的手,從酒壺裡斟了一杯酒,遞給愜意地躺在她膝上假寐的楚逸浪。
「逸?」她紅唇輕啟,低聲嬌喚道。
楚逸浪張開眼,接了過來,仰頭喝掉。
怎麼是白水?
楚逸浪一愣,不滿地皺眉,用眼神問她。
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太多的酒。只是作戲,不用真的喝吧?
別芝眨著水汪汪的眼眸,無辜地低頭望著他。
沒喝到酒的楚逸浪,無趣地撇撇唇,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低頭心疼地瞧著他眼底疲累的陰影,小手非常自然地撫上他的髮際,輕輕梳理著,眼神姿態中的憐情蜜意,不必假裝,便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難為他身上還帶著傷,卻必須時時裝出健康無礙的模樣,與人談笑飲酒、交際周旋。
每天夜裡,她都會親自為他換藥,然後偷偷燒掉換下來的滲血裹布。
他四肢上的傷倒還好,但胸口和後背那兩道深及肺腑的傷口,卻不小心裂開了幾次,扯傷內腑,致使反覆發燒,讓她十分的擔心。
昨夜,他便因再度發燒而難以入眠,當她要他喝藥時,他竟顯得有些暴躁,像個孩子一樣地對她抱怨了幾句。
當時她只覺得他的反應好笑,還取笑了他一下。後來一想,卻對他更加心疼不已。
一直折騰到今早,他的狀況才好轉些。
因此,今兒個她靈機一動,要他扮成賞景聊賴、醉臥美人膝的頹靡模樣,實際上是把握時間,讓他乘機補眠休息。
來到京城後,為求他人信服他們兩人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深情鴛鴦,兩人同房、同榻、同食,甚至讓她以他的名字相稱。
初時,她每喚一次他的名字,就會舌頭打結,萬分害羞。
若是他稍微靠近她一點,她便馬上俏臉生暈,頻頻後退,極度的不自然,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演得實在太假了。
他總會翻翻白眼,那神情擺明了告訴她,她空有勇氣,卻不是演戲當探子的料。
無奈何,他只得努力對她做特訓。
首先,他強力要求她隨時喊他的名字,絕不能喊他「楚爺」,若喊錯一聲,晚上就得罰抄他的名字一百遍。
再者,夜晚時分,兩人必得相擁而眠,習慣彼此的氣息及肢體碰觸。
一開始她總是緊張得全身僵硬,卻又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因此每每還不到大半夜,她便已能安穩入眠,時間短得連她自己都覺得訝異。
有時為了加強逼真效果,還得半夜偷偷找來他的手下花花,合唱相聲,「咿咿呀呀」地弄出男女歡愛的聲響,作戲給人聽。
花花經驗老到,可以坐在桌旁—邊喫茶點,一邊扯著喉嚨裝呻吟,偶爾還會打個呵欠。
反倒是別芝,每次總是羞得滿臉燒紅,躲在被子裡不敢見人。
雖然她無時無刻都覺得尷尬欲死,可沒想到這些法於還真的效果立見。
喊多了、抱多了、聽多了,兩人間的默契一下於就變得十分自然親密,在旁人眼裡,如膠似漆得令人艷羨。
但是,她怕自己開始假戲真做,一顆芳心就快要陷下去了……
仔細地觀察著他,呼吸均勻,許是已經睡沉了。
她瞧了瞧四周,似乎沒人注意著他們,於是她鼓足了勇氣低下頭,想要俏俏地親親他的臉。
不料粉唇正要觸到他時,他忽然出聲低喚——
「……芝兒。」
她嚇了一跳,馬上打直背脊,臉蛋燒得紅紅暈暈的。
「嗯?」她的聲音心虛得不得了。
「千萬別對我動情,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他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低得只有她聽得見。
她的小臉倏地一白,難堪不已地咬住唇。
「……芝兒明白。」她低聲回道。
濃濃的失落感湧上心頭,無法控制地化成水氣,直逼到眼眶裡。
她努力地壓下受傷的情緒,不停地眨著眼,不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落淚。
他明白地警告她,一切都是為了任務,自己別迷惑了。
她暗自神傷,不知該如何將心中逐日累積的情意排解掉。
閉著眼的楚逸浪,聽出了她嗓音中令人心憐的隱約哽咽。
他不斷地壓抑住轉頭的衝動,怕她被他無情的話給弄哭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訓練她與他能做到自然親密地出雙入對,然而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場煉獄。
尤其是夜深之時,見她安穩地蜷縮在他懷裡入眠,他鄉想張開手臂,將她用力地摟進懷裡,褪去她的衣裳,撫上她如玉似雪的肌膚,引導她身子裡潛藏的熱情火焰……
但是,一切都只能想像,不能真的抱她。
他被懲罰得用他的一輩子,守護住她那段選擇遺忘的不堪,絕對不能對她吐露任何一句愛語。
若是她愛上了他,兩人只會徒然受累。
他的苦是自找的,但對她而言,卻太過委屈,而且她永遠也沒有機會明白他為什麼不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