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樣睡不舒服吧?要不我到角落練功,你來中間躺著,這裡地方大。」
柳乘風眼眶一熱。多麼好的姑娘,世上難尋啊!
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還是決定大方接受她的好意。
「多謝姑娘。」他伸直了身軀,就在牢房中央大大方方地睡了。
可憐的魔芳馡,她盤腿坐在牆角,一遍一遍地運著她的神功。
中間,她功成幾回,便睜眼看他,他呼吸均勻,好像睡得很熟。
她也不打擾他,繼續練功。反正在懷陰島上,她也常常一個人閉關修煉 幾天、甚至幾個月,她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孤獨的。
但他近在咫尺,卻令她有些心煩意亂,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多看他幾眼,想跟他聊天。
她扳著指頭數時間,也許等下一餐的飯食送來時,他會醒來,跟她說幾句話。
雖然她在尚善國裡沒過一天好日子,但她對這個國家、這裡的人,仍充滿憧憬。
好不容易,晚餐送來了,還是只有一份。
柳乘風果然清醒,坐在那裡,迷濛水眸看著她。
魔芳馡好喜歡他的眼睛,真是漂亮。
她把餐盤端到他面前。「你吃吧!」
「謝謝。」柳乘風快樂地端起飯,吃得香甜無比。
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彎,眉眼確實瞇細的,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她忍不住想,這飯菜很美味嗎?按她對幾個師妹的瞭解,她們是弄不出可口佳餚的,除非她們還綁架了一個廚師進古墓,專門負責做菜。
「柳公子,飯菜好不好吃?」
他移動中的筷子頓了下來,眉角抽動,顯出一絲不捨。但他還是挾了一大口菜送到她唇邊。
「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她看著他心痛的表情,覺得這口菜吃下去,她就要被天打雷劈了。
「我不餓,你吃就好。」這是謊話,她其實好餓。
「沒關係,就一口。」柳乘風擺明了只給一口,其餘免談。
怕他筷子舉得太累,她還是把那口菜吃下去了,然後差點吐出來。
「好難吃,你……你怎麼能吃得這樣享受?」
「因為我很有身為階下囚的覺悟。人家不弄些糠菜來折磨我們,就算不錯了,東西做得難吃,那是廚師手藝不好,怪不得人。」他繼續吃,吃得更快,怕她又想分一口。
誰知她眼眶發紅、淚汪汪。
「柳公子,你真是個好人,有情有義,而且知足常樂,我……」她吸口氣,下了決定。「無論如何,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喔!」他點頭,繼續吃。他承認她武功好,但很多事不是動武就能解決的,得靠腦袋,偏偏……他側頭,瞄一眼那融合著天真和魅惑的容顏,真是漂亮,可惜裡頭筋道太少。所以他還是指望二弟來救比較保險,至少,柳照雪那傢伙是出了名的鬼主意多。
二弟啊……我好想你。他心想,含著淚,把飯菜吃光光。
他卻以為他是感動自己說的話,更堅定救他出牢的決心。
魔芳馡果然不是個聰明人。她可以徒手扭斷鐵欄杆,卻打不出古墓。她那些師妹一發現她暴力驚人後,便在重修的鐵欄杆上抹毒,觸者即亡,她別說出古墓了,連牢房都出不了。
柳乘風慶幸自己是個有遠見的人,沒跟她一起逃獄。
她邀他一起走的時候,他說自己武功不好,若與她同行,恐怕連累她,讓她先跑,若她能逃出去,便到沛州城的大鏢局,請二鏢頭柳照雪來救。
結果他坐在牢房裡,看著她被打回來兩次。
嘖嘖,別看是群女人打架,那刀來劍去的凶狠勁兒,克不比江湖火並差。
她失敗了兩次,身上落了些傷口,現在正恨恨地瞪著那阻住她的鐵欄杆。
他看看她肩頭還在滲血的傷口,雙手在身上掏摸著。往常他在街上走一圈,姑娘都喜歡看,讓他收到很多手絹絲帕,奇怪,這會兒突然找不到了……
他陷入掙扎,要不要犧牲自己的衣服替她裹傷。
魔芳馡終於收回瞪視欄杆的目光,轉向他,微帶憔悴呃臉上含著歉意。
「對不起,我本以為可以救你出去的,可惜……」論武功,她那些師妹絕對擋不住她,但她們不知打哪兒弄來一堆暗器、毒藥,她兩回失敗,就是栽在那些東西上。
他心口有些堵。沒見過她這樣傻的姑娘,她看不出他在避她嗎?
好吧!以她的天真,確實厘不清真正的人心,所以她做什麼事都很拚命,卯足了勁付出。
她讓他覺得自己欠了她某些東西。
「沒關係,就算我們一時出不去,至多十天,我家裡的人也會尋來,我們總有重見天日的時刻。現在……」他指著她的傷。「你別想太多,還是顧好身體要緊。」
他很不喜歡虧欠的滋味,便撕下自己的裡衣,替 她裹好肩膀、手臂兩處較嚴重的傷口。
至於其他小傷,太多了,他總不能把自己的衣服都撕了,拿來把她捆成一顆粽子吧?已經不流血的小傷,暫且無視。
她摸摸肩上的包紮,目光與他的相交,他立刻別開。但她看見了,他對著她的傷口皺眉,那裡頭有心疼、無錯賀某種複雜的光芒。
她不清楚他心裡真正的想法,卻為他眼底那一閃而逝呃心疼,心緒如潮。
「謝謝。」她小聲地說。
「喔……呵,應該的。」他聲音有些啞,好像……他喉間堵了太多,欲說,卻無言。
「柳公子——」
「魔芳馡,你不要再做困獸之鬥了,否則,我們不會再等二師姊來對你做處置,直接殺了你!」八師妹在牢門前重重地放下一個餐盤,轉身走人。
魔芳馡一個字也沒回她。同門師姊妹,鬥到這步田地,確實也沒話好說了。
她拿起餐盤,遞給柳乘風。「吃飯吧!柳公子。」
這是他們被捉後的第七頓飯食了。之前六頓,魔芳馡都把飯菜讓給柳乘風獨享,這回亦然。
但柳乘風卻把飯菜分成了兩份,當然,他分得非常公平。他不會因為她是姑娘,便為了展示風度而虐待自己的肚皮。
「你兩天沒吃了,不可能還說不餓吧?」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確實很餓,但她真心不想連累他。
「我沒關係……嘿嘿……」她笑得幾分驕傲、幾分淘氣。「我內力好,只要有水,十天半個月不進食也死不了。」
「但你會變得很虛弱,等到你手腳發、動彈不得時,就算人家敞開牢門讓我們走,你也出不去。」
她低下頭,眼眶紅了。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厲害,一定可以帶你衝出去,想不到……」
「放心吧!我們絕對不會死在這裡,我跟你保證,就這幾天,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這裡如此偏僻,誰會來救?」
「我二弟,柳照雪。」
「柳二公子武功很好嗎?」
「可能比你差一點點,但也不會相差太多。」重點是,柳照雪若與魔芳馡交手,魔芳馡必敗,因為,柳照雪不只武功好,還是出了名的卑鄙無恥、狡猾奸詐。
魔芳馡臉上帶著淡淡的晦暗。柳照雪的武功連她都比不上,怎麼能打贏她那些師妹?
況且,八師妹她們不對她下手,是因為要把她留給二師妹處置,萬一柳照雪到得比二師妹晚呢?依二師妹的個性,看到她和柳乘風,絕對是一起殺了,免除後患。
最終,他們還是難逃毒手。
她從小就沒有爹娘,雖然師門長輩照拂,但她們與其說疼愛她,不如說是嚴厲教導,迫她成材。
很少、很少有人這樣軟言軟語跟她說話,關心她肚子餓不餓,柳乘風的作為讓她感動。
她雖然不明白,他是因為對她有好感,才對她體貼,還是尚善國人都這樣,溫存得慰貼人心?
不管他是哪一種,她都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
「放心吧!我二弟一定可以救我們出去,現在先吃飯。」他把一副碗筷放到她手裡。
她呆呆地看著他。
「怎麼?你傷太重,沒辦法自己吃,要我餵你?」他笑著,挾了一口菜送她嘴邊。
她立刻低頭。這個人的笑容像有魔力,那眉目飛揚的時候,一直撥動她心弦,弄得她心頭小鹿亂撞。
柳乘風好尷尬。明明無意與她多做牽扯,怎麼隨便做個動作,她就害羞半天?
他考慮是不是把筷子收回來,菜自己吃算了。
她突然偏過頭,紅嫩的小舌一捲,一筷子的菜進了她嘴裡。
她的唇緩緩動著,濕潤的唇瓣像花一般,在初春的季節裡,紛紛落落,每一片都飄進了他心窩。
他有一種口乾舌燥的感覺。
這菜跟之前她嘗過的那口一樣,說不出的鹹膩與苦澀,但滑入胃裡,卻有一股暖流從裡頭慢慢地流淌出來,讓她全身好像浸在一缸微溫的蜜水裡,又甜又暖。
她低著頭吃飯,再也不敢看他。
他悄悄挪動屁股,離她遠一點。
反正襄王無意,最好神女也不要有夢。
這一次的危機過後,大家便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要糾纏誰,他最怕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