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離開那只箱子!」柳乘風看清箱裡的物品時,臉色大變。
魔芳馡倏地化成利箭一般,衝到階下,一腳將箱子踢出大堂。
一隻白玉雕的花瓶從箱子裡滾出來,花瓶裡插了一株通體碧綠,頂上開著宛如人手、雪白清艷、香氣撲鼻的花朵。
「你幹什麼——啊!」周老爺大叫。這佛手蘭可是價值連城,嬌貴無比,一見塵埃,便化為水。
但外頭那株「佛手蘭」卻在落土後,發出嗤嗤聲響,變成一逢煙霧,一股好像腐爛屍首的味道衝了出來,聞之欲嘔。
同時,那四名家丁也動了,掏出無數暗器射向柳乘風。
可魔芳馡的動作卻比他們更快,她的手指如利爪,每一次揮動,就有一個人的手部關節被卸下來。
周老爺被嚇得渾身發抖。突然,一隻手臂打斜橫裡伸出來,將他扯出了爭鬥。
「跟我來。」卻是柳乘風救了他。
魔芳馡下了狠手,砰砰砰——連續八聲響,四名家丁的手腳盡折,倒在地上。
「阿馡,快拿些土將那支奈何埋了。」柳乘風說。
魔芳馡不放心留下他,猶豫著。
「快點,奈何的花氣有毒。」柳乘風催促。
她把功力催到最高,身子好像突然從大堂裡消失了,下一瞬,卻在堂外出現。她取了土,埋掉奈何,再回來,那動作快得教人以為是眼花。
當她重新回到柳乘風身邊時,一陣頭暈噁心。她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奈何?不是佛手蘭嗎……可是……」周老爺糊塗了。孫掌門把花送來的時候,告訴他,那是佛手蘭,請他交予大鏢局運送。乾坤門會在中途搶走花卉,逼柳乘風拿魔女教妖孽去換。孫掌門的意思是,只要大鏢局和魔女教劃清界線,江湖人便不再限制大鏢局接受任務,這樣周老爺的漆器就能找大鏢局運送了,他自然答應。
但運送的不是佛手蘭,而是奈何,嗅聞其花氣三日,便會中毒而死的鬼物……周老爺隱隱發現,孫掌門不是想逼大鏢局妥協,是想害大鏢局上下性命,而他險些做了劊子手。
「你居然能分辨奈何和佛手蘭?」一個家丁咬牙切齒。那是痛,不是惱恨,任何人的四肢關節盡被打折,都會痛得頭皮發麻。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品花鑒玉柳大少,這世上沒有我分不清的花卉和玉類。」柳乘風對自己的本領很有信心。
「那不是指你風流天下?」周老爺好奇。
「那是誣蔑!」柳乘風很難堪。「我絕對不風流。」可歎世人都不瞭解他。
這時,魔芳馡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沒說話,但傳遞給他一份信任。
柳乘風深吸口氣,稍微平撫情緒了。「阿馡,麻煩你封了他們的武功,我要帶他們去見孫掌門,看看他怎麼說?」
魔芳馡點頭,才蹲下身子。
「妖孽!你們休想拿我們威脅掌門!」語畢,四名家丁居然都咬舌自盡了。
周老爺第一次看見如此血腥的場面,嚇得渾身發抖。江湖,果然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
魔芳馡暗惱,她的武功還是不夠好,竟來不及阻止他們自殺。她看了柳乘風一眼,為了保護他,她一定要獲得更高深的武學成就。
她不知道,她這種希望就跟找死沒兩樣。
柳乘風的臉色是最差的。長年行走江湖,他知道,江湖很多時候沒什麼道理可解。但像乾坤門這樣完全不講理,碰上了,就非要跟人爭個你死我活的門派,他還是頭一回遇到。
他很不安,大鏢局這回遇到的麻煩很大、很大。
不過幸好,他還有壓箱的絕招。乾坤門要大鏢局亡,鹿死誰手還未知呢!
只是這個準備要暗地裡進行,若讓魔芳馡發現了,肯定又要覺得對不起他。
唉,其實兩人之間哪裡講究這許多?他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啊!他不明白她在別的地方明明很大方,怎麼遇上「情」這個字,她的心思就特別迂腐?
尤貪歡又造訪大鏢局了,說要跟柳乘風單獨談話,魔芳馡不同意,眼前大鏢局風雨飄搖,很多朋友跟敵人根本分不清,她不願放柳乘風和任何人獨處。
但柳乘風勸她放心,安撫了她很久,她才面色鐵青地離去,可還是守在書房外。她沒有辦法離開他太久,會擔心害怕得手腳發抖,心要麻痺。
她好想吐,卻必須勉強忍住,因為一吐出來,心思就飛散了,萬一這時有人要害柳乘風,她怕自己阻止不及。
可胸口真的好悶,頭痛得快炸了。
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到底?
她忍不住又想,如果她走了,不跟柳乘風在一起,大鏢局是不是能恢復正常?
她已完全看不見兩人的將來了,好痛苦……
魔芳馡拚命要自己站直,辛苦地喘息著。
書房裡,尤貪歡看著柳乘風好久。他總是一副瀟灑樣,唇邊燦爛的笑宛若桃花舞春風。這個男人也是很好看的,但很奇怪,她從沒想過畫他,但她常常會想起他,便來找他聚一聚,漸漸地,大鏢局成了她經常往來的地方,這裡還有一間她專門的住房。
她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小人,她喜新厭舊,貪生怕死,所以大鏢局一出事,她立刻跑了。
但她走在江湖上,總會忍不住打聽大鏢局的事。她的身體離開了大鏢局,心卻遺漏了。
這回,她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掙扎良久,還是跑來警告柳乘風。她明知這裡已成四戰之地,隨時會有危險,為什麼還要來?
「你可知乾坤門已做好準備,要強攻大鏢局?」
「知道。」從周老爺來訪那日起,柳乘風就預料到有那麼一日。「我還曉得,他們本來是十二個門派共議滅魔行動,現在只剩兩個,乾坤門和逍遙派。逍遙派現任門主是孫掌門的女婿,唯命是從,因此嚴格算起來,現在江湖上還執著於滅魔、要與大鏢局分生死的,只剩乾坤門一家。」
柳乘風讓大鏢局扯上官方這一計還是有用,民不與官鬥,魔女教現在已經無力危害天下,自然也沒有江湖人願意冒著得罪官府的危險,去追殺幾個掀不起風浪的小姑娘。
只有乾坤門,他們好像腦袋被馬踢了,就是分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硬要跟大鏢局決一死戰。
柳乘風有時候要懷疑,大鏢局和乾坤門是不是前世結了冤仇,今生才會這樣水火不容。
「我曉得大鏢局實力強悍,但乾坤門也不弱,最近兩年,它的聲勢已經趕過九大派,快成為天下第一了,兩方相鬥,只會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尤貪歡不想看到那種慘烈的場面,才有今日大鏢局一行。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把阿馡和那兩個小姑娘交出去,再讓乾坤門像對待牛羊那樣對待她們?不,牛羊的日子都比她們幸福。」柳乘風不否認魔女教做錯了事,但乾坤門的行為卻比妖魔更不如。
「可是……值得嗎?」
「昔日,你不也救過兩個魔女教徒?」最後,還是他幫忙收拾善後。「那時你為什麼要救她們?你就不怕得罪乾坤門?」
是啊!她也曾看不慣乾坤門的做法,出手救人,但她沒有被發現。她想,自己的行動若曝露了,她必會丟下兩個魔女教徒逃命。誰會為了救助別人,犧牲自己?柳乘風是個呆瓜。
「你好自為之。」她沒有勇氣留下來與他共生死,還是選擇逃避。
「尤姑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至少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卻見死不救的人好太多。所以你不必自責,山高水遠,各自保重。」柳乘風對著她的背影說。
尤貪歡的眼眶立刻紅了,不敢回頭看,怕一個衝動,就想留下來幫忙。可是對付乾坤門……她沒有勇氣。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一打開門,魔芳馡的身子像乳燕歸巢般掠過她身邊,撲進柳乘風的懷裡。
「乘風,你怎麼樣?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魔芳馡好緊張地把柳乘風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傻瓜,我好端端的,怎麼會受傷?」柳乘風抱住她,溫言蜜語慰哄她。
尤貪歡的眼淚流下來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為什麼留戀大鏢局?為什麼要冒著性命危險回來警告柳乘風?
她喜歡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戀上了這個人。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她一邊忍著不讓哭泣逸出喉間,一邊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大鏢局。
生平第一場愛戀,痛徹了心肺。
尤貪歡來過大鏢局後,第三天——
這一晚,沒有風、沒有月,連星子都沒有,但大鏢局迎來了最危險的一個敵人。
乾坤門、逍遙派出動了半數高手,合計一百二十八人,夜襲大鏢局。
當然,大鏢局也不含糊,柳乘風集結了鏢局內所有力量,包括柳照雪和魔芳馡,毫不退縮地迎面痛擊回去。
但事前,他疏散了局裡的下人和不諳武的僱傭。他告訴每一個留下的人,可以傷,但不能死,無論如何,保住自己的生命,大鏢局只應戰半個時辰,之後,各自退散,返回各地分部,等待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