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來者何人,屏風後的沐溫川臉色微訝,隨即露出微笑。
官朝海正觀察著屋內動靜,一股香氣匆地飄來!正是她日思夜念的桂花香。
「桂、嗝──桂花賊?」官朝海猛然轉身,與正欲唬她一跳戲弄她的沐溫川迎面相撞、讓她一頭撞進他胸前。
「小心!」
沐溫川擁住她的臂膀好穩住兩人,官朝海一抬臉便見到那雙藏在面罩裡的狹長鳳眼,不覺亂了心跳。這雙她越看越熟悉的眼睛,還是一樣這麼的勾她魂魄哪。
「這麼巧啊,飛天女賊。」沐溫川見宮朝海傻愣愣的望著自己,不覺笑道:「我沒撞那麼用力吧?你傻啦?」
官朝海一陣心慌,連忙答道:「沒有!只是──你怎麼認得出是我?」她認的是他的香味、他的勾魂眼,那他怎麼認她呢?
「喏,」沐溫川伸指劃過她的面罩,笑道:「你的新面罩十分別緻,令人見之難忘呢。」
「咳,原來如此。」官朝海臉一紅,決定回去一定要再好好感謝鍾大哥一次。
「況且能老是這麼巧和我選擇同時同日下手偷同一件東西的,除了你,再無他人了。」
官朝海聽出他話裡的愉悅,也聽見自己越快越響亮的心跳聲。
「今日你來得正巧。這一屋子惡富全中了我的十日醉,你扯破喉嚨也喊不醒他們。我正愁一個人偷不走這屋裡這麼多的財物呢,不過有你這個跟班在,就沒問題了。」沐溫川一邊笑道,一邊取出布囊。「咱們盡情大偷一晚吧,飛天女賊。」
再次回到山腳邊那間破廟,官朝海與沐溫川圍坐在今晚偷來的幾大袋錢財寶物前,舉酒慶功。
「慶賀咱們今晚大豐收,氣死那些苛刻無良的大地主,讓更多貧民受惠!」
「還不是多虧有我幫忙。」
「是啊,多虧有你,今晚偷得真痛快!」
感染了桂花賊的開心,官朝海姑且忘記自己再度淪為桂花賊跟班這件事。
「桂、嗝──桂花賊,你怎麼無時無刻都能生出瓶酒來?」淡淡酒味,跟他身上的香氣一樣好聞。「你每次行動,又帶藥又帶酒,還要帶著你的飛鉤,真是一應俱全,看來我以後也要學你把家當都帶在身邊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桂花賊每偷必得,怎能無酒慶功?」沐溫川倚在柱旁,燒著的柴火映著他笑意滿盈的眼睛。「唉,也不是每偷必得,上回在鄭老爺府裡,那碎了一地的玉佛雕啊,就是我的第一次失誤,真是畢生難忘。」
官朝海想起他倆第一次相逢,不覺笑了起來。
「你的出現,真是讓我大吃一驚。」桂花賊那壺酒暍完了,官朝海忙將她手裡那半壺酒遞給他。
和上回一樣,沐溫川不介意那瓶口上殘存她嘴唇的溫度,仰頭就飲。
微醺的迷濛色彩抹上他的眼,官朝海瞧著他濕潤的唇辦,不覺低下頭來,腦海中不禁又構思起摘掉面罩後的他的模樣……
她沒醉,臉色卻緋紅。
也許江湖人不拘小節,所以他才會和她暍同一壺酒,才會要她撩起褲管讓他包紮傷口。
男女之別,他也許不在乎的……但她與他不同,她在乎的啊。
她啊,正在一點一點的淪陷──淪陷在他飛身舞鉤的瀟灑身影裡、在他劫富濟貧的俠盜風範裡、還有他總是笑著的勾魂鳳眼裡……
雖然不想承認阿黎曖昧的猜測,但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他了。打從他折返回去尋她那晚,先前對他的怨氣就跑得一乾二淨了,都怪那個把她從地府拉回人間的擁抱太溫暖……
官朝海有些惆悵的想著,伸腿踢了暘柴火旁的枯枝。
沐溫川瞥見官朝海伸出來的腳,那夜替她包紮時不小心瞧見她踝邊那三顆紅痣的景象匆地浮上腦海。小小的、軟軟的,白瓷碗裡的紅湯圓……
「你的腳傷好了?」心湖微泛波瀾,沐溫川微笑著掩飾過那抹稍縱即逝的微妙情緒。「自從上次分手,至今也過了兩個月了吧。」
「啊,好了好了,好得差不多了!」話題匆而轉到自己身上,官朝海一愣,連忙答道。他的語氣不濃不淡,即使這關心是出於客套,也足夠她開心的了。「休息了這麼久,已無大礙。」
「對了,」沐溫川從襟前取出了一個小布袋遞給她。「這是玉蓉生肌丸,最益傷口癒合,你是姑娘家,我怕你──」話說到這裡,沐溫川匆地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老公子化身成媒婆,喋喋不休,不斷遊說他誘拐飛天女賊為妻的模樣忽然出現在腦海中,搞得沐溫川莫名尷尬起來。
官朝海捧著小布袋,那溫溫的觸感,是他胸膛前的溫度……思緒跳回那晚他擁住她的情景,好想好想再回味一次──
吞了口口水,官朝海察覺自己面露貪婪了。幸好面罩遮去了她大半張臉,若被他看見她一臉貪念,她顏面何存哪……
「也不知何時會再遇見你,我帶在身上好些天了,可能壓壞了幾顆。」沐溫川隨口說著,本是想化解自己心中那不為人知的尷尬,但多心一想,又覺不妥。「當然,我想你師父應該知道怎麼照顧你,是我多事,你不一定──」
「謝──」官朝海心中激動,一時哽住了喉嚨。「謝謝你,桂、嗝──桂花賊!」
他帶在身上好些天了,等遇見她時好交給她──這是否代表著他的關心不是出於客套?也許自分別以來這些天,他都將她的傷放在心上……
「喔,別客氣、別客氣。」沐溫川搖手道。他見官朝海一雙杏眼似要哭、似要笑的,竟有些緊張。而她緊緊捧著那袋玉蓉生肌丸的那副模樣,似乎是真的很珍惜他給她的東西……媒婆老公子的身影又開始在腦海中搖擺起來,只見他搖著扇、扭著腰,笑嘻嘻替他盤算著:
「她在你的體貼照顧之下,自然就對你日久生情,接著將她誘拐為妻就不是難事──」
頰畔微熱,沐溫川別過頭去注視著熊熊燃燒的柴火,想轉移自己的心思,卻又看見她擱在柴火邊的腿──怎麼搞的?為何他會陷入這般左右皆不是的窘境?
「桂、嗝──桂花賊,你不但救過我,又給我藥──我真的很感激。」他給的藥,對她才有用啊。「鍾……我師父,他也有替我抓刀傷藥回來,可惜效果都不如你給我的增痛醒腦藥好。」
「那藥是給你止血去痛的。」沐溫川笑了。這傢伙一點也沒變,提到桂花賊就打嗝。「我的藥其實也是我師父給的,他平日最喜栽種那些花木草藥,除了賞玩,也研究出許多獨門藥方,與外頭郎中配的方子自然不同了。」
「原來你師父不但是個武林高手,還是個藥師呢。」官朝海正說著,匆地一驚。「差點又給忘了!」她連忙從襟前掏出那封繫著紅繩的白色信箋,遞到沐溫川手上。「這個,我老早就該給你了。」
沐溫川注意到她的慌張,就算看不見她整張臉,光看她那雙杏眼裡閃爍不定的眸光,也幾乎能猜出她那滿臉的羞怯……
瞪著那封信箋,沐溫川心裡怦怦大跳起來!
這……這該不會是她對他表情意的信吧?但這會不會太快了些?
他桂花賊縱橫江湖,什麼事沒見過,偏就這情形是頭一遭──這信,他該收不收?該看不看?
「咳。」就連假咳都掩飾不了他的尷尬,沐溫川困難地開了口:「飛天女賊,承蒙你──」
「我師父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還要我問你:師承何人?」幸好聽他提到師父,不然她又忘了鍾傅的囑托了。「啊!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不是她寫的──竟是他多心了!沐溫川強裝鎮定,問道:「你說這信是你師父要給我的?」
「是啊。」官朝海不太好意思的道:「我也搞不清楚,我師父他神神秘秘的,只交代我這麼幾句話。」
「你師父認識我?」
「江湖誰人不識桂、嗝──桂花賊?」官朝海笑道。
「是嗎?」沐溫川苦笑。「當初師父倒沒提醒我會成為江湖名人,無人不識的感覺挺恐怖的呢。」沐溫川感歎道,拿著那信,反覆思量了一番,才慢慢拆了信。「焉得木樨四季香……」
「焉得木樨四季香?」官朝海正要問,沭溫川卻忽然興奮地握住她手腕。「怎、怎麼啦?」她、她的手──他的手!
「你師父……是不是人稱賊中牡丹的顧暖香?暖香姑娘?」
「什麼?什麼牡丹花?」官朝海面紅耳赤兼帶一頭霧水,怎麼也無法將鍾傅與牡丹花相比。「我師父不叫顧暖香,而且他不是姑──」
「不叫顧暖香?」失望的神色自沐溫川眸中一閃而過,隨即又露出欣喜。「是了,定是她隱姓埋名,故意以假名示人。這詩不會錯的,能種出四季芬芳的桂花,除了我師父以外再沒別人,而知道這對詩句的,除了暖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