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能累出她一身病,起碼也要折騰地瘦上一大圈,形銷骨立、面黃肌瘦,讓她爹認不出自家閨女。
且一個小有姿色的小娘子丟進數月不知肉味的大男人堆中,她會面臨什麼樣的對待,想必不用多言也瞭然於心,她不會過得太順心,甚至被折磨得只剩半條命。
但是眼前這番大陣仗是怎麼回事?馬是上等的西域玉媳,馬車上載的不是滿滿的貨物,而是一車又一車的吃食、菜蔬,各式各樣的日常用品、四時衣物……
看得眼花撩亂的佟欣月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瞪大了剪剪水眸暗忖,這是登高望遠過九重陽,還是一家子出外遠遊,把全部家當都給備齊了。
不是想讓她吃盡苦頭嗎?為什麼她還有個伺候的丫頭叫花兒?
最叫人難以置信的是,馬車簾子一掀開,理該在京城中陪著佳人的翩翩貴公子竟咧開一口白牙對她笑,神情愉快地指著他身旁的座位,一副等人投懷送抱的無賴樣。
喬灝在車內。
見她上了車,他馬上打個手勢,要車隊出發。
「哎呀!看到我有必要這般驚喜嗎?來,坐近點,把我這張風雅俊秀的臉看仔細了,我允許你不小心愛上少爺我,把你的愛慕和傾心全送過來,少爺的心胸寬大如海,足以容納百川。」他兩手大張,等著她撲懷。
佟欣月皺著眉,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你不是來送行的,到了城門口便要折返?」
「你哪只眼睛看見少爺來送人,這一群粗魯漢子哪一個身份高過東家,需要我來相送?!」她腦袋瓜子裡裝的是豆腐嗎?怎麼就瞧不出他一番心意。
他用盡心思討她歡心,哪知她半點不領情,蓮香樓少東家的身價幾時一落千丈,送上門人家都不要?
「你明明對馬玉琳……呃,相府千金有好感,千方百計討她歡心,在這節骨眼上正是獻慇勤的好時機,驟然離京實不妥當。」只差臨門一腳便可水到渠成,攀上國舅爺這門親。
喬灝笑中含著深意地朝她靠近。「你這是在吃味嗎?我心思玲瓏又苦苦躲藏的小月兒。」
「不許叫我小月兒!」這一聲「月兒」只有那個人說,沒有第二個男人能喚她閨中小名,她不允許。
對她來說,這名字已成為最私密的回憶,那是情人間的低喚,她只為一個人保留,希望在那人的心中留下永無替代的位置,就算他無法再開口,用他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輕聲低喚,撥動她顫動的心弦。
「瞧瞧你這橫眉豎眼的凶悍樣,怎麼和我聽說的不一樣,是相府那些下人對你瞭解不深,還是你對我特別有感覺,小小心動了一下,難免真情流露。」生氣也好,惱怒也罷,現在的她生動多了,不像乍見時那般冷漠,面無表情。
喬灝不否認用了點小心機逗她,先前的疏離和漠視不是他所認識的佟欣月,原本的她心性單純、天真率直,一點點小事就會開心得找人分享的小兔子。
與如今的她重逢後,他心裡很難過,感覺被馬皇后一刀刺入胸口的位置又隱隱作痛,一抽一抽地湧動著不捨。
自以為已忘懷的感情又在心底滋長,不同的身軀,但卻是同一個人的情思,春風一吹又滿山遍野的瘋長,他克制不住自己不去對她好,讓她重拾昔日歡顏。
「聽說的本來就不真實,傻子才會相信,還有不要對我存有非分之想,我的心裡已經有別人了,容不下第二人。」她不會為他心動,不會。
佟欣月如此告訴自己,堅定又執著。
可是她清澈如湖的明眸卻不敢直視喬i}的墨黑幽瞳,像是害怕被什麼吸進去似的,有一些些慌亂,有一些些心神不寧,好像只要看著他的眼,就會忘記深埋心底的影子,她不要那張熟悉的面容變得模糊。
「你的心……」他食指修長,停在她胸前一寸。「那個人是誰,他有比我更俊逸出眾嗎?」
他在逼,逼出她的心。
她臉一赧,微紅。「和一個死人比有何意義。」
「他死了?」
「死了六年。」佟欣月神色黯然,偏過頭看向車窗外。
馬車已出了京城,一路向北行,官道兩旁的風景由草木繁盛、綠意盎然,漸漸變為草稀樹少,枯黃的空曠視野佔據視線,天空盤旋的是目光銳利的黑集。
撲地,鷹嘯聲劃過,長長的蛇影是猛禽的腹中饗,她們在上空中展現雄姿,弱肉強食是亙古不變的定論。
「他死了,所以你再嫁人,這不是很諷刺嗎?可見他在你心中毫無份量,你對他的感情只是笑話一場。」喬灝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語氣尖俏的一譏。
佟欣月沒動,卻讓人感覺她的心在嗚咽。「你不懂,我不嫁就真的要失去他,她……不許我哀悼他。」
「他?」指的是誰,她有名無實的丈夫?
「太子妃只能有一個,就算是死也是她一個人的,旁人不准私占,不論在心裡或是記憶裡,全部要拔除。」蠻橫至此。
太子妃……馬玉琳?!
「所以那個他是她?」
難道是馬玉琳逼她嫁人,喬灝很震驚。
佟欣月苦笑,簡單的說出實情,「我若不搶先一步嫁人,就要被她逼得嫁給個老太監。」這麼荒唐的事,也只有那驕縱的女人做得出來。
喬灝咬牙,對馬玉琳更是深惡痛絕。
「我愛他,卻不能愛他,這種感受你能體會嗎?明明我們的緣分就在眼前,可是莫名其妙的斷了,連看他最後一眼都得偷偷摸摸,像見不得人的偷兒,有誰問過我不能再愛了該怎麼辦?」她想愛卻無人可見,她所愛的人安靜地躺在棺木裡,對她奔流的眼淚視若無睹。
「月兒……」她竟是這麼無助……喬灝伸出手想給予安慰,但是他的手是顫抖地,停在她如絲髮梢旁不敢撫摸,悄然屈指收回,放在大腿側握緊。
原來,她對自己的感情從未變過,至今仍深愛著,她的愛停不下來,可是同樣令她痛苦不堪,找不到出口宣洩的她內在會崩壞,隨著那具早腐爛的屍身一起腐化。
他能為她做什麼?
或者說,他該做什麼?
以喬灝的身份再愛她一次嗎?
一時之間,他惆悵了,竟無力探究對她的感覺是愛還是同情,抑或是負了她一生的愧疚。
或許都有吧,而以為早已放下的愛,應該仍舊還存在。
「所以,你不要再撩撥我了,我的心再也沒有付出的能力,它死了,不再跳動。」她涼透的手放在左胸,感受不到溫度。
「如果說不是撩撥呢?我想要你的心再活過來。」他倏地將大掌覆蓋她手背上,發狠地抓緊。
佟欣月神色木然地望著交迭的雙手。「難,很難,比登天還難,你能令死人復活嗎?」
能。他在心裡頭回道,喬府的大少爺喬灝便是死而復活。「你知道男人是禁不得激的。」
她不看他,眼神茫然。
「佟欣月,我要你的心。」深吸口氣,他以喬灝的身份宣告。
年少的愛經過時光的淬練,變得更加堅韌肯定,如果她如今是幸福的,有夫有子,他會祝福她,一輩子不來打擾,但在知道她為了自己吃了那麼多苦,對他的感情始佟沒有淡忘,他再也控制不住那股過往的柔情從胸膛奔湧而出,他要她再一次屬於他!
佟欣月駭然地一抬頭,「你瘋了?!」
「沒人告訴你我是瘋子嗎?我向來做別人不敢做的事。」他的笑充滿不可一世的霸氣。
「我有丈夫了。」她昂起頭,正視他。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你枕頭下墊著一張休書。」她是他的,再也不想放她離開,他會讓她成為他的唯一,生死不離。
「你……」
佟欣月正想罵他霸道,誰知她一開口,他竟跋息的朝她壓過來,她避無可避的背抵在身後的車板,下一刻,悍然的深吻排山倒海而來,幾乎令她窒息……
那一夜,定山城裡,馬車停在喬家旗下的客棧裡,佟欣月無眠的睜眼到天明,心口慌亂得不能自己,想忘記卻不斷想起那一吻的熱切,深深撼動她的心。
似乎,有什麼在變了,狂跳不已的心停不下來。
哥哥,怎麼辦?我快要記不住你的長相了。
與佟欣月相鄰的廂房,同樣睡不著的喬灝噙著笑,他以指輕撫唇上的傷口,十分得意的揚唇。
「呃,灝哥兒覺得這件事很好笑?」宮裡的那一位病得差不多快歸天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我是在想你們得到的消息確不確實。」他失笑,一個吻竟然讓他失神了,留戀不已。
一聽到他的質疑,覺得丐幫聲譽遭到羞辱的阿龍很不痛快。「上天下地,沒有乞丐不知道的事,你要東海龍王的角、西王母娘娘的蟠桃,北玄天大帝的拂塵,或是南海觀士音菩薩的淨水,我們都有辦法替你打聽到它們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