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她突如奇來的叫聲喝住,剛要往前一跨的腳頓住,回頭一瞧她又嘟嘴、又扁嘴的有趣表情。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吼!想欺負她人小腦子小嗎?她佟欣月可不是笨蛋。
「咦,我沒提嗎?」他以為宮中行走的人都曉得他的身份,用不著刻意提及,人人皆知他是誰。
佟欣月圓睜著大眼,瞪他,「沒有。」
他失笑地彎起好看的眉眼。「我是當今太……呃,太子身邊的伴讀,字之,你喊我一聲哥哥就好。」
一個新奇的念頭生起,他不想讓她知曉他是誰,這宮裡已有太多對他畢恭畢敬的人,他想要有個人不因他的尊貴身份而保持距離,心無芥蒂地當他是一般人看待。
而她,入了他的眼,憨憨的笑臉令人開懷。
「哥哥。」軟膩的嫩嗓喊得好不甜人。
心一動,他笑了。「好月兒,哥哥就當多個小妹子,這個就送你耍玩吧!別給掉了。」
瑩白色暖玉透著淡淡香氣,小手合捧的佟欣月不知其貴重,只是驚喜地睜大眼,不住打量刻著麒麟戲珠的圓形玉珮,笑得傻呼呼,櫻紅小口怎麼也闔不攏,愛不釋手地放在手心來回的賞玩。
看她沒心機的傻樣,少年嘴邊的笑意更濃了,看向紫籐花盡頭的緊閉宮門也沒先前的沈鬱了。
他想,遇上她也算好事一樁吧!
第四章 相府馬千金(1)
春風徐徐,乍暖還寒。
一隻紅木嵌青花瓷板台屏立於窗側,紫檀翹頭大案上一盞銀夔金嵌琺琅香爐裡燃著裊裊清香,不濃不淡、恰如其分,香氣盈鼻略帶安神氣味,淡雅蘭香染上了些微春色,似夢似幻,宛若離塵除囂的桃源仙境,靜謐虛緲。
銀紅撒花靠背軟榻上斜倚著一名容顏嬌艷的女子,她頭a朝陽五鳳掛珠釵,金絲八寶貓兒眼垂穗抹額,羊脂白玉般細腕套了珊瑚香珠,絳紋石玉戒大如鴿卵,金璃纓洛帶出頸線的優美和修纖,美若皎月。
這是貴不可言的嬌人兒,皇上寵愛有加的皇后娘娘,也是騰龍王朝最寶貴的國母,艷麗無雙,風情萬種,如絲媚眸縫縷情絲,顧盼生姿地招睞一絲無力的春風。
昔日的青嵐宮,今日的慈惠宮,中宮所在。
但是這慈與惠二字她真擔得起嗎?慈祥賢慧的馬皇后是世人對她的美贊,可是誰又曉得她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是踩過多少人的鮮血、用盡多少心機拔除絆腳石得來的。
「太子,聽說你今兒個晌午又去了落華宮是吧!」一張芙蓉嬌顏笑得嬌媚,似揚柳清風輕輕拂過,給人淡淡的墉懶和嬌不可言的感受。
宛如明月般溫潤俊秀的錦衣少年拱手一揖,「母后,兒臣是聽宮人回報母親又夜咳不休,基於孝心才前往探視一番,但並未久待,稍事看望便離開了。」
馬皇后嗜笑的眸心閃過一道冷意。「不是本宮不讓你探望生母,實在是驚怕呀!她親生的小皇子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的屍骨難尋,本宮怕她又來害你,拿你來報復皇上對她的不聞不問,讓騰龍王朝後繼無人。」
低頭望著自個的平坦小腹,暗惱它不爭氣,至今未傳出喜訊,平白便宜了華紅鸞那賤人的兒子,穩居太子之位。
「母后放心,兒臣謹記母后的叮吟,僅是遠遠眺望並未靠近,任她心再惡毒也害不著兒臣。」他能做的是加衣添暖,改善飲食,使其病痛不纏身而已。
「太子的敦厚本宮自是瞭然於心,你這孩子打小就善良,率直溫和,不過人言可畏,怕此事傳到你父皇耳中,又是不中聽的蜚短流長,你能離遠些就離遠些,本宮不願見到皇上責罰於你,當年的她太狠了,連一國之君也敢軾殺。」她故作感慨地歎了一口氣,蓮指輕翹的啜著碧螺春。
「還有,別再稱呼她為母親了,她已被皇上貶為庶民,於禮不配堪當太子之母,你這麼喚她恐落人話柄。你也曉得端妃剛生下十皇子,她正想找著你的錯處好為她皇兒鋪路,本宮的意思你明白吧?!」她握在手中的棋子只要聽話就好,不該有自個的想法和主見,當她的傀儡人偶,任憑操縱。
馬皇后看似處處為太子著想,言語之中多有維護,實際上看到三分肖似皇上,七分像華紅鸞的沈子揚,她是恨不得掐死他,讓後宮內院再也沒有華紅鸞留下來的殘影。
可她動他不得,不僅不能起半絲殺意,還要極力拉攏他,扮演著嫻淑的母后角色,讓他與之親近,忘卻生母的生養之情,視她為親母的伺候左右,好穩住她皇后之位,誰叫她多年無所出,若不死捉著太子,日後江山易主,她太后一位也就不保了。
不過端妃那賤婦休要得意,宮中早天的皇子不會只有一個,即使提防再三還是難逃注定的下場,小娃兒體弱,一次傷風就足以要了一條小生命,如同廢後的那個小皇子,祥鶴繞頂不也福壽不全,沒來得及滿歲捉周。
她垂目,冷笑。
「兒臣明白,下次絕不再犯。」是他錯了,母后只一人,生他的人是惡貫滿盈的華氏,不可善待。
當年的宮變他年紀尚幼,許多事都還僧懂,華皇后被貶,鎮南將軍府滿門遭抄斬,教他武功的侍衛長也消失了,而父皇后來立了馬妃為後,昭告天下,彷彿一切風平浪靜地沒有發生什麼事。
不久後九皇子沈子威也不見了,照顧的乳母、宮女、太監們遍尋不著,整個宮中都快掀翻過來,還是找不到出生沒幾個月的小娃兒,人心惶惶地「比懼有大災難即將到來,畢竟這九皇子可是有受仙佛賜福的美名,弄丟他非同小可。
皇帝震怒,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小皇子,當時不少宮人被斬殺於熙鳳宮外,身首異處。
可六年過去了,九皇子仍生死不明,無人得知他在何處,是否安全無虞。
有人說是廢後所為,小皇子失蹤那日,她瘋了似的披頭散髮闖進馬皇后寢宮,哭鬧地要見她的兒,太監見她瘋癲趕忙逐出宮外,口稱懿旨不許她再接近半步。
大家本以為沒事了,誰知躺在搖籃裡的小皇子卻不知去向。
皇上不待見廢後,命馬皇后前往詢問,但聞訊後華紅鸞呆若木雞,似無法接受失子之痛而嚎陶大哭,甚至欲攻擊馬皇后,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成為宮中一樁懸案。
「下次?」馬皇后掀眉一挑,軟語如絮。「你一次機會也沒有,要知道,朝中政事變化莫測,若非右相因本宮因素極力護你周全,左相拿華氏軾君一事大作文章才不致得逞,免你受到無辜牽連。」
右相馬賢仲乃馬皇后之父,當今國丈。他父憑女貴,從一小小縣令,如今高居一品重臣。
而左相是右相政治上的敵手,兩人不合已久,乃端妃的親叔父。自華皇后被廢之後,華相左遷嶺南蠻荒之地,皇帝便拔攫當朝最有權勢的兩位大臣,而左相本來也算是華皇后一派的親信,但自她失勢後也起了私心,想用自家佷女的皇子拉攏己方的勢力。
「兒臣謝母后及國丈相護,日後定會謹言慎行,不讓母后您憂心。」沈子揚態度恭敬,無一絲輕狂色,秉持為人子女的孝道和對長上的敬愛。
和生母相比,他倒是顯得與馬皇后親近了些,因為她刻意為之的假象,相處的時間也較長。
馬皇后眼中的厭惡飛快地一閃而過,她假意揚笑地朝他招招手,一副慈愛神色。
「太子也不小了吧!該做立妃的打算了。」
「母后的意思是?」生在帝王家,他知道自個的婚事作不了主,以政治因素為考慮居多。
「瞧你,本宮才提了個頭你就皺眉頭,好似本宮要逼你上刀山、跳火海一般,本宮自是會挑你喜歡的可人兒為皇媳,你不點頭本宮也不允婚。」她捂嘴輕笑,眼中的取笑意味讓人感到難為情。
「母后莫要笑話兒臣,母后中意的定是兒臣喜愛,絕無二話。」娶誰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日後三宮六院、佳麗無數,何患無紅顏相伴。
此時的沈子揚並未想得久遠,在馬皇后特意的安排下,他的天生聰慧並未完全發揮,太過安逸的生活使人怠惰,他渾然未覺的循著被安排好的路走,先是太子,而後是帝王,他的一生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也不做他想。
殯妃成群是必然的事,多一人少一人何必在意,只要對未來他的帝位有利,足以制衡朝中各大臣,多納數名又何你,自古以來官家千金便是政治籌碼,娶她們不是源自男女情愛,而是延續皇家子嗣,讓皇室血統開枝散葉。
「真的嗎?不是說來哄騙本宮的吧!」他真是好用的棋子,說東往東,不需她太費心。
「兒臣不敢,母后的關愛教誨兒臣一向謹記在心,在兒臣心中,您已是兒臣的親生母親。」要是沒有她,他在宮中的處境將十分艱難,人人視他為罪後的孽子。